小孩双手叉腰,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狗。
剑首包容地笑了笑,轻声细语问:“哪里不到位呢?”
季昭发出灵魂质问:“你都修无情道了,为什么还要关心师姐?关心宗门?你一意孤行,将自认为好的强加在师姐身上,算有情还是无情?”
剑首哑然,忽地又笑了。
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被一个小孩子点出来。
他忽然心生好奇,问道:“你又将无情道作何解?”
问这话的时候,一大一小即将走到剑冢入口。
季昭跑到前面,跳上一块小山包。
“圣人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情应是效仿此言,大公无私,不受外物所困,不偏颇。”
入道以来,季昭疯狂汲取着知识,什么无情道有情道修罗道苍生道,她都在书里看过。
其中她最不解的就是“无情道”。
“圣人又说:‘道法自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无情道也应效仿此言,不悲不喜,不偏不私,泽被万物。可我见你等修无情道,无一不是‘杀亲证道’者。杀亲者,有私心,故难证大道。”
最后,她指着剑首的鼻子,气势十足地下定结论:“所以,你们的道偏了!你们的无情道不是无情道!”
剑首胸口一闷,气血翻涌。
他闭眼迅速调息,却不由扯出一抹笑。
不知千年前那个弑母证道,决心走无情道的他,会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被一个三岁小儿说得道心不稳。
其实细细一想,季昭的话并非条理十分清楚,可胜在气势十足,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剑首拱手行礼:“受教了,季夫子。”
一股满足感充盈内心,季昭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她跳下来,重新牵住剑首的衣袖,轻咳两声:“哼哼,我们修炼也要修心,不要老是可着修为练啊练!”
还有就是,他们的修为都上去了,只有她一个人还是炼气期,那多不好呀!
“看来,我于无情道才刚刚入门。”剑首笑眯眯地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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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剑冢三百里外。
一高一矮两个男修拦路,对面也是一高一矮,高的是男修,带着面具,矮的是个女童,估摸着三四岁。
高的男修极瘦,像跟竹竿突兀立在路中央;矮的那个,则胖得像个肉球。
竹竿儿说:“此此此路是我、我开——”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嗤笑打断了。
“还是个结巴!”
女童生得玉雪可爱,此时正捂着嘴咯咯乱笑。
竹竿儿气得马脸通红,一句“岂有此理”,“岂”了半天也没说完。
肉球不耐烦一拍他的波棱盖:“别搁哪儿岂了,我们一起上!”
说罢,二人同时发动进攻。
肉球的身形不是一般地灵活,风中传来狞笑:“碰上我们黑山二怪,算你们运气差!”
“就就就是!”
女童“扑哧”一笑,眼波流转之间,却多了几分不似孩童的妖媚,怪异极了。
“去,解决他们。”
娇柔的女声和尖利的童声从同一张嘴里同时响起。
原本木愣愣的面具人眼珠忽然一转,直接原地消失,下一秒,身影却鬼魅般地出现在肉球身后。
肉球只觉后背一寒,随即发现自己的视线怪异地升高、腾空,然后降落。
扑通一声,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
竹竿儿这下不结巴了,目眦欲裂大吼:“大哥!”
“哟,原来还是两兄弟!”女童摆摆手,轻飘飘地说,“一起送上路吧。”
话刚说完,另一个脑袋也落了下来。
面具修士沉默地回到女童身后。
女童又是满意又是不满:“唉,我这剑骨叠加之法简直是天才般的创举,奈何你自身天资极差,以筑基期修为应对两个金丹后期,已经是极限了。”
面具修士立即跪下:“属下必当竭尽全力修炼,为枫鬼大人赴汤蹈火!”
女童听这些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耐烦地纠正:“说了,在外面要叫人家昭昭呀,表哥。”
听到“昭昭”,面具修士的表情狰狞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枫鬼哪儿能感受不到她这小宠物的情绪波动,觉得有趣极了,满怀恶意地说:“你那妹妹倒是悟性绝佳,人也聪明,若我当初收的是她就好了。”
视线下瞥,果不其然看见对方紧握的拳头。
恨好啊,恨是养料。
枫鬼满意地舔唇,再度开口:“记住,我现在是许昭昭,你的表妹,知道吗?我们这次来,是代表许家参加登云会的,知道吗?”
面具修士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您说的绕开心魔誓,杀掉季昭的方法……”
“那要等你剑骨大成之后了。”
枫鬼眯起双眼,掩藏起眼底的兴奋。
登云会鱼龙混杂,那些天才们绝不会缺席。
若能得到一副上上等剑骨为主心骨,那她就能炼出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最强剑修傀儡!
枫鬼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最近又出了一个上上等剑骨?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好啊,悄无声息地夭折,只会让人遗憾。
而枫鬼口中这位新晋上上等剑骨的天才,此时却把小木剑一扔,摊在地上发愣。
“好累,练剑好累!”
剑首坐在一边悠闲饮茶,茶叶正是源宝阁的胖掌柜送给季昭的那一罐。
“第一式还未融会贯通,继续。”
一道轻柔的灵力不容置疑地拉起季昭。
季昭有气无力地挥剑。
早知道,就不说想学剑了!
她只是想学个一招半式,好回学宫显摆显摆!
“这还不如扎马步呢!”她小声嘟哝,漫不经心地比划出一招一式。
记招式轻轻松松,可挥舞起来,却总是觉得不到位,差了点儿什么。
“形似神不似,你差的是意气。”剑首悠悠然说道。
季昭不知道什么是“意气”,于是问:“怎么才能找到意气?”
剑首笑了笑,言简意赅:“多练。”
季昭顿时泄气:“那到底要练几遍呀?”
还没得到回答,一道身影便风驰电掣闯进小院。
季昭定睛一看,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对方瞥了她一眼,忽然皱眉,手一挥,随后对着剑首恭敬弯腰。
不知说了些什么,施了隔音术,季昭听不见。
只是山羊胡说完后,剑首就起身往院子外走。
“我去去就回,今日再练五十遍,不要偷懒。”剑首摸摸季昭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