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世子的斗笠边缘流成水帘,他就像一尊雕塑立在巷口,直到萧煜看清他的脸,才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分明是故意要让他认出来。
\"大人!\"亲卫首领急忙举起牛皮盾牌,挡住巷尾射来的三支弩箭。
精铁箭簇扎进盾面的闷响中,萧煜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突然低笑出声。
肩胛处的新伤火辣辣地疼,可胸腔里却翻涌着炙热的快意——布局半月的棋局,终于等到落子的时机。
\"姚思辰!\"萧煜的狞笑撕裂雨幕,腰间新得的龙纹宝剑铿然出鞘,\"既然敢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世子不答,只轻轻抬手。
黑衣人突然变换阵型,萧煜的亲卫被逼得连连后退,靴底踩在积水里溅起猩红的水花。
混战中,一柄弯刀突然劈向萧煜面门,他侧身闪避时,宝剑被铁链缠住脱手,铮然钉在三丈外的门板上。
\"世子小心!\"
一声惊呼中,萧煜的心腹统领不知从哪冒出来,长刀直取姚思辰后心。
世子闪避不及,右臂被划开道口子。黑衣人阵型顿时大乱。
\"拿下他!\"萧煜狂喜,\"要活的!\"
当国公府援兵赶到时,巷子里只剩满地狼藉。
萧煜捂着伤口靠在墙边,而姚思辰被铁链锁住,嘴角带血,却还在笑。
\"押回地牢。\"萧煜踹了世子一脚,\"多派三倍人手看着!\"
……
国公府的地牢建在地下三层,终年不见阳光。姚思辰被推入最里间的铁笼时,镣铐碰撞声惊醒了隔壁的囚犯。
\"新来的?\"沙哑声音从墙缝传来。
世子没有应答,借着墙上将熄的火把检查伤势。
右臂的刀伤皮肉外翻,却巧妙地避开了肌腱,这种伤看着骇人,实则修养旬日便能痊愈。
他撕下中衣下摆包扎时,指尖在石砖缝隙间摸索到一道新鲜的刻痕。
寅时三刻的标记仍带着石粉的潮湿。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咚、咚咚咚。\"
石墙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
姚思辰眸色一亮,指节在墙面叩出对应的节奏。
不多时,送饭的狱卒低头进来,豁口的陶碗递到铁栏前时,半片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从碗底滑入世子掌心。
姚思辰背过身去,悄悄将手中的纸片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亥时,一切已安排妥当。”
姚思辰迅速捏碎字条混着粥咽下,嘴角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牢房角落的老鼠\"吱吱\"叫着钻回洞中,而更深处,隐约传来铁器摩擦的声响。
……
此时的国公府正院灯火通明。
萧煜赤着上身坐在犀皮榻上,大夫正用烧红的银针为他缝合肩伤。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果然是为了傅明月。\"
他忽然嗤笑,染血的绢布扔进炭盆,腾起的青烟中浮现世子被擒时的表情,\"还真是情深义重。\"
心腹凑近低语:\"公子,宫中传来消息,那位的病情……又加重了。\"
萧煜猛地攥紧药杵,檀木制成的杵身竟被捏出裂痕。
他眼中精光暴涨,像嗅到血腥的豺狼,\"传令府兵,明日卯时动手。\"
随即,他转头望向地牢方向时,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至于我们尊贵的世子殿下......待大局已定,本公子定要亲手料理了他。\"
……
暴雨持续到后半夜。
傅颖芝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枕边多了个冰凉的物件。
就着残月微光,她认出这是南边特制的鲛绡锦囊,金线锁边已被雨水浸得发暗。
\"谁?\"她攥紧锦囊环顾四周,雕花窗棂完好无损,门闩也未曾动过。
唯有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层水雾,仿佛有人对着它呼吸过。
颤抖的手指挑开锦囊,半块虎符滑落掌心——青铜铸造的猛虎缺了后半身,断裂处的锯齿还带着新鲜的擦痕。
字条上的墨迹被水汽晕开,却仍能辨认出那力透纸背的笔势,\"救皇后和孙太师!\"傅颖芝的指尖抚过最后一个颤动的笔画。
这熟悉的字迹,想来……
她突然心跳如鼓,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傅颖芝吹灭灯凑到窗边,看见一队侍卫正匆匆穿过回廊,铠甲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宁都上空积聚着诡异的红云。
傅颖芝换上粗布衣裙,将虎符藏进贴身的荷包。
当她推开房门时,一阵带着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
往日值守的侍卫、扫洒的丫鬟全都消失了,庭院里铺满被风雨打落的石榴花,殷红的花瓣粘在青砖上,像极了凝固的血迹。
\"果然今日......\"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冷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冷宫偏殿跑去。
转过紫藤花架时,远处突然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傅颖芝腿一软跪倒在湿滑的石径上,膝盖传来的锐痛却让她清醒。
偏殿的飞檐已从树梢间显露轮廓,可那扇常年紧闭的朱漆大门,此刻竟虚掩着一条缝。
霉味混着血腥气从门缝里涌出。
\"皇后娘娘?孙太师?\"她小声呼唤,黑暗中传来铁链声响。
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缓缓抬头,脖颈上的金锁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是……颖芝?\"
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傅颖芝正要上前,殿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踏步声。
她慌忙躲进褪色的幔帐后,透过虫蛀的孔隙看见禁军已将偏殿团团围住。
“发生什么事了?”孙太师努力撑起身子,嗓音沙哑道。
傅颖芝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一阵不安。
只见萧煜全身披挂,腰间佩剑正是昨夜新得的那柄。
殿外的天空彻底亮了,那红色却愈发浓烈,像被血染透的绸缎。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号角声,近处的老槐树上,一只知了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
在这声撕裂晨空的鸣叫中,偏殿的门被\"哐当\"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