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水港西港湾区西面,鲁金斯基之前购买的废弃砖窑厂里。
那间经过简单改造,已经成为临时指挥中心的办公室内,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午后。
当然这份沉闷更多是气候问题,而不是现场的氛围,毕竟旧大陆的这边就没有一天的空气不是沉闷的。
米莉娅此时正埋在了层层叠叠的文件堆里,抱怨着处理着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
房间里唯一的照明来自桌上一盏旧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将米莉娅伏案工作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此时她的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港口货物申报清单的抄录本。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指尖蘸着墨水,在一行行令人头疼的数字和条款间快速划过,偶尔停下的时候也在着用笔杆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该死的帝国王八蛋们,这批精密仪器的关税怎么会这么高?”
“还有这个临时仓储费,简直是在抢钱……明明前两天还不是这个价的!”
“这帮狗东西的,真把老娘当财富女神去讹诈了吗!?”
她低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物资采购的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他们购买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运到了白水港这里的仓库了。
但他们还是低估帝国港口官僚的贪婪,也小看了他们的胃口。
这帮家伙倒不是说事情没法办成,而是一个个的都想想从他们这里分一杯羹。
在之前的一个月当中,米莉娅他们刚搞定了一个实权官僚,很快又会冒出另一个也想来讹诈一笔。
事实证明这帮人成事的本事是没有的,但坏事的本领却很大。
只需要在一个小小的手续上卡上一会儿,米莉娅他们就不得不被逼着想办法拿钱消灾。
其实这帮人也不是刻意针对米莉娅他们,而是帝国的现状就是如此。
帝国的海关部门是一个油水丰厚的衙门,你在里面当官不捞点都对不起自己所在的职务。
由于这帮虫豸的重重阻碍,启运的时间被一拖再拖,米莉娅的耐心也已经快要到耗尽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还没等米莉娅抬头询问,房门就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安德烈和卡佳两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慌与难以置信。
“大姐头,不好了,出大事了!”
安德烈顾不上喘匀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挥舞着手中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
“你和叶列茨基先生,你们……你们都被通缉了!”
米莉娅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清单上晕开一小团污迹。
她霍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安德烈脸上,那双平日里沉稳如湖水的眸子里,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通缉?”
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尾音微微上扬,透露出极度的意外。
“安德烈,你说清楚,什么通缉?”
“什么时候的?”
“谁通缉的?”
“罪名是什么?”
……
面对米莉娅快速而准确的问题,安德烈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嚷嚷,却被旁边的卡佳一把推开。
卡佳虽然同样脸色发白,但显然比安德烈更镇定些,她上前一步,语速极快但清晰地解释道:
“大姐头,是治安署发出的通缉令!”
“我和安德烈刚刚西港湾区码头打探消息时亲眼所见,治安署的人刚在布告栏上新贴了通缉令,上面画着您和叶列茨基先生的画像!”
“虽然画得不太像,但名字和特征写得很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罪名……罪名写的是‘勾结邪眼教徒,意图颠覆帝国统治’!”
“勾结邪眼教徒?颠覆帝国?”
米莉娅重复着这两个荒谬而严重的罪名,心脏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她当即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有些大了,难道是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不对!
如果是真暴露了,那也不该是西港湾区治安署来张贴通缉令,而是应该由帝国治安总局下达才对。
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自己的身份有着暴露的可能,但此时身份的问题暂时可以先放到一边,反正帝国的人还没有直接上门过来,这就说明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地方的存在。
比起她现在的安危,叶列茨基那边才是最危险的。
他现在人在马戏团,那里人员混杂,而且位置相对于帝国治安署来说也是公开的。
对方只要有心查证是可以找到叶列茨基他们的。
“安德烈!卡佳!”
米莉娅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你们立刻去马戏团!想办法找到叶列茨基,把他秘密转移到我们这里来!”
“越快越好!注意隐蔽,不要引起治安署的注意!”
“是!大姐头!”
安德烈和卡佳齐声应道,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
米莉娅又叫住他们,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和叶列茨基被通缉了,那你们呢?”
“帝国是不是也给你们下达了通缉令了?”
“大姐头你放心!”
安德烈拍着胸脯,笑着说道:
“帝国那帮瞎子还不至于注意到我和卡佳这两个小人物呢,别说我们了,就连安德列波夫和娜塔莉亚同志都没被通缉。”
“不过鲁金斯基大哥之后也上了通缉令,看得出来他们应该都是挑你们这些大人物下手的呢。”
一听安德烈和卡佳没被通缉,米莉娅放下心来,最后嘱咐一句之后就让他赶紧出发了。
然而,就在两人刚要踏出房门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此人正是风尘仆仆的鲁金斯基。
此时的他脸色异常凝重,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平日里坚毅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沉痛和疲惫。
“不用去了。”
鲁金斯基的声音低沉沙哑,他侧身让安德烈和卡佳看清他身后的情况,然后沉重地摇了摇头。
“叶列茨基同志……还有马戏团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带走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米莉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桌角才站稳。
安德烈和卡佳则彻底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巴,脸上血色尽失。
“什么?!”
“叶列茨基被带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被谁带走的?”
米莉娅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鲁金斯基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可能存在的窥探。
他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仿佛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干涩的喉咙和沉重的心情。
“大概一个小时前,我和法比奥接到了马戏团那边传来的紧急求援信号。”
“我们立刻带人赶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放下杯子,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等我们到的时候,马戏团驻地已经一片狼藉,叶列茨基同志、怀亚特骑士,还有大部分马戏团的成员,都不见了。”
“只有海风帮的一些杂碎在那里,像抄家一样拆卸和搬运马戏团的设备和道具。”
他顿了顿,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但语气还是平稳地说道:
“不过万幸的是,柯蒂斯先生和他的女儿莉莎没有被掳走。”
“多亏了那位驯兽师卢西恩,他在混乱中拼死保护,带着行动不便的柯蒂斯和病弱的莉莎躲过了搜查。”
“我们的人在清理现场时还没发现他们,是在我扩大了搜索范围的时候,在离马戏团驻村子边上的一处废弃风车磨坊里找到了他们。”
“听卢西恩描述,他们是在最初那伙人离开之后被海风帮的人追到这里的,他们三人藏在了磨坊顶层的夹层里,躲过了海风帮的搜捕。”
说道这鲁金斯基的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除此之外我们在清理后台区域时,也在一个杂物堆下面,找到了格罗姆和博罗姆这两位矮人同志。”
“他们俩喝得酩酊大醉就睡在帆布和麻绳堆里面,居然奇迹般地没被海风帮的人发现。”
“现在他们俩也安全了,正在外面醒酒,估计一会儿就要进来请罪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鲁金斯基的话,办公室的门被有些悄悄地推开了。
矮人格罗姆和博罗姆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们显然还没完全从宿醉中清醒,眼睛红肿,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们的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平日的豪迈,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羞愧和自责。
博罗姆的大胡子似乎都耷拉了下来,格罗姆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米莉娅和其他人的眼睛。
“我已经让韦伯团长和法比奥留在马戏团那了,一方面接应和保护柯蒂斯父女,另一方面是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鲁金斯基在最后的时候补充道。
而米莉娅则是在强迫着自己消化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很快她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鲁金斯基同志,你说带走他们的不是治安署的人?”
“那是谁?”
面对米莉娅的疑问,鲁金斯基表情复杂地说道:
“根据我们抓到一个落单的海风帮小头目逼问出来的信息,以及现场残留的一些痕迹来看……动手的,可能是卡斯坦卢斯家的私人武装。”
“卡斯坦卢斯?”
米莉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名字她当然不陌生,毕竟这可是位列白水港城市十二人评议会之一的显赫家族。
同时也是西港湾区的绝对霸主,海风帮就是这个家主旗下的黑手套。
“卡斯坦卢斯如果因为利爪帮的事情要抓我们,倒是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还牵连上了整个马戏团?”
“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了……”
米莉娅推理着,而鲁金斯基也沉默了起来。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间竟凝固了起来。
很快鲁金斯基就抬起了头,他目光扫过米莉娅、安德烈和卡佳,声音压得更低地说道:
“米莉娅同志,我怀疑……我们的队伍里,可能出了叛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安德列波夫走了进来。
他脱下沾着灰尘的帽子,习惯性地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他那张略显年轻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寒霜。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才缓缓开口:
“在马戏团那边出事情之后,我就去调查了。”
“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我们当中的确出来了一个内鬼。”
安德列波夫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光是听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内鬼是利爪帮下面的人,一个叫戈多的码头装卸工。”
“他不是利爪帮的核心成员,平时表现也还算老实,就是有个改不掉的毛病,那就是好赌。”
安德列波夫仿佛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家伙因为赌博的原因欠了一个地下钱庄一大笔钱,利滚利的已经到了把他卖了也还不起的程度。”
“海风帮的人前来上门讨债的时候,他为了抵债,就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之前鲁金斯基和法比奥在马戏团外面迎接米莉娅同志你和叶列茨基同志的事情被他抖了出去,我相信敌人就是从这里开始调查你们的。”
“根据我后续的调查和推算,敌人的情报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我、安德烈还有卡佳没有暴露,说明敌人还并不清楚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安德列波夫的话总算让大家焦虑的情绪稍微平缓了许多。
大家从不怀疑这位保卫部新人的判断,就像他们不会怀疑保卫部部长罗勒的眼光一样。
安德列波夫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极高情报分析与处理能力,至于那个内鬼最后的结局如何,则没有任何人提及。
毕竟码头区的水很深,少一个赌鬼,是没人会在意的。
而现在,经过了安德列波夫的分析之后,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卡斯坦卢斯家族通过内鬼掌握了叶列茨基的行踪和表面身份,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发动了突然袭击。
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手段狠辣。
而且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解决利爪帮和海风帮的纷争。
“同志们。”
米莉娅此时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战友。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迫在眉睫的危机。第一,叶列茨基同志和众多无辜的马戏团成员落入敌手,生死未卜,我们必须营救!”
“第二,我们存放在码头仓库的那批关乎根据地未来的重要物资,因为我和叶列茨基被通缉,随时可能被治安署查封,任务即将面临失败!”
“我们现在时间有限,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在米莉娅的带领下,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办公室这里变成了一个激烈的战略讨论室。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形势,提出各种方案,又不断被现实困难否决。
通过法律途径申诉?
这个想法刚一提出就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对方是圣血贵族,帝国的法律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甚至会主动沦为他们迫害平民的工具。
所谓的“勾结邪眼教徒”、“颠覆帝国”的罪名,不过是他们随意编织、用来给非法抓捕行为披上合法外衣的借口罢了。
怀亚特骑士的存在,只不过恰好是被他们利用成了“勾结邪眼教徒”的“铁证”而已。
这种操作,对于卡斯坦卢斯这样的家族来说,是轻车熟路、屡试不爽的。
“但是!”
米莉娅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冽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她环视着在场的同志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这帮吸血鬼杂碎梦,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用来污蔑我们的罪名,有一项,恰恰就是事实!”
她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煤油灯的火焰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既然卡斯坦卢斯家先走了规矩外的路子,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跟他们玩什么文明游戏了!”
“他们以为凭借贵族的特权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我们就得让他们尝尝被革命军制裁的滋味!”
“鲁金斯基同志!”
“你们利爪帮现在能动员多少绝对可靠的、敢于行动的人?”
鲁金斯基沉吟了片刻,谨慎地估算着:
“核心的、经历过考验的人的不多,但如果再加上没什么主见但愿意配合我们的,大概能凑出有八百人左右。”
“再剩下的人虽然也不少,但忠诚度和战斗力就无法保证了,关键时刻容易出问题。”
他顿了顿,接着提出了最现实的困难。
“但是,米莉娅同志,你也需要知道,利爪帮现在严重缺乏缺武器。”
“大部分人只有棍棒和简单的刀剑,对付治安署的警察或许还能周旋,但要正面冲击卡斯坦卢斯家的私兵堡垒,或者应对可能出动的白水港城卫军,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城卫军,这是横亘在整个计划面前的一座大山。
虽然说在革命军在之前的战役中早就把帝国的正规军部队给通通揍了一遍,对于这种帝国的三线部队现在是看不都不带看一眼的。
但奈何此刻他们手上并没有革命军的主力部队,有的只是一群刚刚经历了思想的洗礼,技战术和武器装备都没有城市活跃市民。
正规军的装备和训练,远非帮派分子所能比拟。
城卫军再差也依旧是帝国的正规军!
就在大家都为该如何对付城卫军而头疼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满脸羞愧的格罗姆和博罗姆开始发话了。
格罗姆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因为激动和宿醉而有些沙哑地说道:
“米莉娅同志!鲁金斯基同志!”
“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兄弟俩的耻辱,是我们贪杯误事,没能保护好叶列茨基先生!”
“这个责任,我们必须承担!”
博罗姆也上前一步,胡须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对!人手不够,武器不够,我们去想办法!”
“白水港的矮人聚居区里,有的是我们的同胞!他们大多在矿坑和工厂干活,力气大、懂打铁,而且不少年轻人早就对帝国不满了!”
“给我们一天时间,不,半天!我们回去摇人,至少能拉来五百个精壮能打的小伙子!而且都是自带家伙过来!”
这个承诺如同给沉闷的会议室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虽然大家对这两个醉鬼的承诺还是抱有一丝怀疑,但他们既然承诺了能拉人过来,那有人来总比没人来要好。
“好!”
米莉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过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格罗姆同志,博罗姆同志,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不过请你们务必注意,确保找来的人绝对可靠,内鬼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放心吧,米莉娅同志!我们以先祖的锤子起誓!”
两个矮人异口同声地保证,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然而即便能再来一些矮人支援,但城卫军的威胁依然巨大,事情还没有彻底得到解决。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响起了一个压抑着巨大悲痛和愤怒的声音。
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城卫军的事情……由我和韦伯来解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柯蒂斯在韦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依靠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木棍充当拐杖,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米莉娅脸上。
“城卫军的主力军营驻扎在圣塔区周边的几个区域,在更东边的普罗拉镇那里有一个联合飞艇公司的装配工厂。”
“那里是联合飞艇公司的燃素灌注车间,只要那里出问题了,为了保护核心贵族区的安全,城卫军的人一定会被调去!”
柯蒂斯语速很快,仿佛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失去这份勇气。
“我和韦伯会想办法混进去,制造一场足够大的爆炸或者火灾!”
“把城卫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为你们的营救行动创造机会!”
安德列波夫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计划中致命的漏洞,他皱紧眉头,语气严肃地追问:
“柯蒂斯先生,我很敬佩您的勇气。但是,你们制造动静之后,如何撤离?”
“城卫军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会封锁周边区域进行搜捕。”
“还有就是……您打算用什么方式制造足够大的动静?”
“我猜你该不会是想用装满炸药的火车去冲击工厂吧?”
被安德列波夫一语道破了柯蒂斯他们的方案,柯蒂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却无法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说道:
“我承认这个计划很简陋,甚至很可能是在送死。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叶列茨基先生是为了救我的女儿才卷入这场灾难的!”
“他现在被卡斯坦卢斯家的人抓走了,我知道沃尔夫兰那家伙是什么德行,我们不能耽搁任何的时间!”
“去晚了叶列茨基先生可能就没了!”
“我柯蒂斯蒙受你们的大恩,现在如果只顾自己安危,我还算个人吗?!”
眼见柯蒂斯他们竟然想着要牺牲自己,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劝说,格罗姆和博罗姆就再次站了出来。
“柯蒂斯先生你就别去了!炸工厂引开城卫军这活儿,交给我们兄弟俩!”
博罗姆接口道:
“对!我们已经对不起叶列茨基先生了,不能再看着你去送死!”
“我们矮人天生对炸药和爆破在行,我们知道怎么安放炸药能造成最大动静,也知道怎么利用地形快速撤离!”
“这活儿我们干最合适!”
显然这俩家伙也是没准备回来的,但他的提议却引起了柯蒂斯的争辩。
双方都在争抢这个送死的名额。
柯蒂斯的情绪也因此陡然激动了起来,挥舞着的手臂牵动了伤口,让他痛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韦伯赶紧扶住他,这位平日里乐观豪爽的马戏团团长,此刻也是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地替好友解释:
“米莉娅女士,各位……你们可能不知道,莉莎她、她的情况非常不好。”
“之前逃跑的时候,维持她生命的那个机器被海风帮的人彻底毁坏了……现在……现在……”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米莉娅的心猛地一沉。她走到柯蒂斯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而坚定:
“柯蒂斯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现在也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宝贵的大工程师,不能再失去第二位。”
“而且你是莉莎唯一的依靠,如果你出了事,莉莎将来怎么办?”
“机器坏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再造!只要人还在,就一定有希望!”
“再造?来不及了……”
柯蒂斯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压抑不住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父爱的悲怆。
柯蒂斯再度泣不成声,韦伯也继续帮他解释道。
“不行的,如果是小故障柯蒂斯老弟自己就能修好,但机器在之前的时候已经被海风帮的混蛋给彻底损坏了,里面的有些部件都是专门找人定制的,现在时间有限,根本来不及了……”
韦伯几乎是哀嚎着说道:
“弗兰茨医生不在,机器也没时间造,莉莎她、她……”
说着说着韦伯也要哭起来了。但就在此时一个贱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喂喂喂!我说我才离开几天啊?你们这里怎么搞得跟要散伙了似的?一个个哭丧着脸,至于吗?”
随着话音,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只见弗兰茨医生双手揣在白色大褂的口袋里,没个正形地靠在门框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看起来有点欠揍的漫不经心表情。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瘫坐在地、绝望哭泣的柯蒂斯身上,挑了挑眉。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对着身后阴影里站着的那个人抱怨道:
“我说师兄啊,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自带点霉神光环啊?每次你过来准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之前的沃尔夫格勒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你这走到哪儿乱到哪儿的体质,能不能收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