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的木门在暮色中吱呀作响,云儿望着承泽远去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药罐打翻的药香混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娘?\"阿媛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儿猛地转身,撞落了架上的铜铃,叮当声惊得她眼眶发烫。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承泽周岁时抓周,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她的发簪咯咯直笑;李锦洲抱着孩子在王府长廊奔跑.....
她跌坐在药柜旁,指尖抚过承泽碰过的瓷瓶。翡翠瓶身还带着少年体温,瓶塞内侧隐约刻着半朵莲花。云儿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呜咽惊飞了梁上燕雀。原来李锦洲终究是心软了,用最迂回的方式,让她见一眼长成少年的儿子,以解她思念之苦。
承泽跪坐在蟠龙纹软垫上,将描金药匣捧过头顶。安神丸的药香混着沉香袅袅散开,他望着父皇摩挲药匣的手指微微发白,声音不自觉放轻:\"店家还赠予儿臣一枚金丹,说是可解百毒。\"
李锦洲猛地攥紧药匣,龙纹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那夫人......\"他喉结滚动,刻意漫不经心的语调里藏着暗涌,\"可曾说些什么?\"
承泽回想起药铺里云儿泛红的眼眶,还有她颤抖着塞来金丹的模样:\"她说,儿臣与她走失多年的孩子眉眼相似,故而失态......\"少年话音未落,便见父皇突然别过脸去,明黄龙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
\"连药钱都没收?\"李锦洲的声音闷得发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匣边角。承泽抬头,看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在烛火下微微发亮,恍惚间竟觉得这位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像极了药铺里那个红着眼眶的妇人。
李锦洲抬手按住儿子肩头,掌心的力道重得让承泽微微一怔。烛火在龙袍的金线间明明灭灭,映得帝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药铺夫人,当年救过朕的性命。”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往后若有机会,务必孝敬她。”
承泽望着父皇难得柔和的神色,忽然想起药铺里云儿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那些欲言又止的关切,此刻与父皇的叮嘱重叠,让他心中泛起莫名酸涩。“儿臣记下了。”他郑重叩首,余光瞥见案头半卷的奏章——那是父皇连夜批阅的关于江南民生的折子,墨迹未干处,似乎还留着药。
深夜的御书房里,李锦洲独坐在蟠龙椅上,案头摆着承泽带回的翡翠玉瓶。他摩挲着瓶塞内侧那半朵莲花纹样,烛火摇曳间,云儿含泪的面容与记忆里初嫁时的模样渐渐重叠。
窗外细雨绵绵,打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声响。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释然,又藏着无尽的怅惘。他何尝不知,云儿那样聪慧的人,见到承泽,怎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骨肉?可她终究只是红着眼眶,将满腹思念化作一句\"与走失的孩子相似\"。
\"看一看也是好的......\"他喃喃自语,将玉瓶紧紧攥在掌心。当年为了江山,为了让承泽名正言顺登上太子之位,云儿才不得不离开。如今以这样的方式让母子相见,虽有遗憾,却也聊胜于无。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李锦洲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宫墙蜿蜒如龙,却圈不住他心底那一抹温柔的牵挂。他望着南方的夜空,轻声道:\"云儿,希望这一眼,能解你几分相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