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突厥一战后,苏烈再没被启用,可他本人心态十分平和。
他不是皇帝嫡系,也不是玄武门从龙之臣,朝中武将如云,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接到诏书的翌日,苏烈朝服衣冠,去太极殿上朝谢恩,后又往东宫拜见太子。
上一次见苏烈,还是贞观四年灭突厥之后的庆功宴上。
此后,苏烈被雪藏,他再未在朝廷上见过此人。
安排好苏烈,李承乾去崇贤馆继续他成语大全的编撰。
积极参与朝政,眼下不是时候。年初他积极参与朝政,是因为东宫就三少和左右中郎将满额。
三少之中,李靖赋闲,李世绩鱼一样的滑,魏征主政门下省,算是手握实权且能做他背后大树的牌。
左右中郎将,尉迟恭和程咬金都是皇帝的死党,他根本调不动。
如今不一样了,尉迟宝琳、程处亮,都算是他提拔上来的人。
东宫六率之一,还是苏烈。
这几个人,都不是皇帝死党,是皇帝信不过的。
眼下的东宫,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势力了。
人,该到了避嫌的时候,那就得避嫌。
拥有微观天下,统筹各方,驭人用人的能力,但又不能过分展示自己的能力。
李世民这一次头风来势汹汹,他本欲命李承乾代他处理政务,从前就是这般,他犯了头风病或是出游他地,都是李承乾监国理政。
然,高慎微再有不足十日功夫就会离开这里,李世民便打消了命李承乾代他处理政务的心思。
晨昏定省,看着病恹恹的皇帝,李承乾也只能无力感叹时代限制,但凡有一颗布洛芬,皇帝都不至于如此受罪。
“你说咱们李家,怎么就跟这个头风病过不去了呢?”
李承乾道:“基因遗传,说不准,不知道李家哪一代老祖宗有了这个病症,一代代传下来。”
李世民道:“这刺杀的主意,你猜是谁给青雀出的?”
李承乾顿了一顿,人在京师,能查到扬州的事情,百骑司的情报功夫确实有一手。
李承乾道:“冲着臣来的,大致同山东有关。年前山东世族的人说要大族主持制考,后来臣与父亲出游,逼迫京中的山东大姓打残了自己的孩子,他们自然会恨。”
李世民笑道:“朝廷不是不能动这些世家,缺的是动他们的理由,你当时执意结下私仇,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报私仇吗?”
李承乾道:“臣没那么高尚,单纯杀人诛心。不过,大唐往后大伤元气的动乱,多是山东世族引来的,还是提早收拾得好,他们动了,父亲才好师出有名。”
李世民点点头,上半身靠在凭几上,李承乾起身退下,正要退下,就听皇帝开口。
“承乾,朕想听《敕勒歌》。你之前说清唱,不用乐器伴奏,你清唱给朕听。”
李承乾应下,寻思着唱完就可以跑了。
“朕知道慎微马上要走了,你心里挂念。唱完了以后,你就可以滚了。”
好嘞!
李承乾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要唱时。
“您喜欢《敕勒歌》,应该也会喜欢另一首歌,叫《鸿雁》。”
李世民瞬间来了兴趣,垂死病中惊坐起,逮着李承乾问道:“你会唱吗?唱来给为父听。”
李承乾点点头,叫人找来琵琶,弹唱了一曲。
李世民拊掌喝彩,“下次宴会,承乾你高歌一曲,朕亲自下场一舞。”
李承乾:……
他给李象唱,那是他们父子关系到位,他给皇帝唱,单纯怕皇帝掉眼泪。皇帝可以跟一堆人跳舞,但让他给一堆人唱,实在是太难为人了,这就是社牛和社恐的区别了。
“还是别了,臣……”
“你唱的很好,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单方面拍板决定,搞得李承乾很无语,罢了,真的到了宴会,推拒理由一抓一大把。
“没其他什么事情,臣先告辞了。”
“听人说,你近日常在射场练习射箭?”
李承乾顿了一顿,不解的看向皇帝,“臣,被人弹劾了?练个射箭,不算游猎嬉戏吧?”
李世民笑道:“不算,你放心,谁敢胡言乱语污蔑你,朕饶不了他们。”
李承乾默默松了口气,他不怕人弹劾,但是嫌麻烦。
“臣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武事天分,那日拉开父亲用的重弓,臣觉得臣似乎也有些天分。”
李世民笑道:“你是朕的儿子,怎么会没有天分?只是作为太子,给你找的老师都是文治方面的,没有给你找武事师傅。”
李承乾扁扁嘴巴,道:“陛下,您这一次可算没有扫兴,说什么小胳膊小腿,还好意思学人家拉重弓之类的。”
李世民轻笑,“朕问慎微,他平常如何同儿女相处,慎微说不做扫兴的家人。所以,承乾,你也不要做扫兴的儿子。”
李承乾轻笑,父亲pUA皇帝,皇帝活学活用,来pUA他。
“承乾,你和象儿,你有没有做扫兴的阿耶?”
李承乾思索片刻,“臣自认为没有,就是不知道象儿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扫兴?”
李承乾摇头,不是他觉得皇帝扫兴,是皇帝本身很扫兴。
“您是一个不扫兴的皇帝。”
“哦!”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说道:“不是一个扫兴的皇帝,顾左右而言他,你的意思,朕是一个扫兴的父亲。承乾,那你,是不是一个扫兴的儿子?”
李承乾垂眸,这话是可以说的吗?
“朕问过慎微,他是不是一个扫兴的父亲,慎微说他自认为他不是。”
李承乾道:“我爸和我妈,一直都不是扫兴的父母。”
“朕还问了慎微,你是不是一个扫兴的儿子,慎微说你很好,不是一个扫兴的儿子。”
闻言,李承乾笑得开怀,“臣也认为,臣不是一个扫兴的儿子。”
李世民笑容僵了一瞬,小兔崽子,该谦虚的时候,是一点儿不谦虚。
罢了,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非要说出个所以然就没意思了。
李世民挥挥手,放李承乾走人了。
李承乾如蒙大赦,拜了一拜,原地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