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孟大嫂带着孟秋,还有折而复返的赵家妇女跑了回来,贺老爷子仍旧在那里,声音沙哑喊着:“冤枉,我是冤枉的,老天开眼啊!”
“快,快过去。”
两个孩子走到贺老爷子面前,双膝一跪,刚要张口便把贺老爷子气地抖手指她们:“好啊,你们两个女娃子好的很啊,老夫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给老夫送走是吗?!”
“不是这样的,贺老爷子。”孟大嫂上前一步:“我们回来,是因为你是冤枉的。”
“是啊,老爷子,我家闺女也跟我说了。”赵铁匠皱着眉,看了眼前方如珠如宝的闺女,恶狠狠道:“竟然撒谎,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
贺老爷子满眼震惊,而后泪下如雨,泣不成声:“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我就说我是冤枉的…我儿白白替我遭了罪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讹人,我真是被撞的,呜呜呜,放了我儿了,放了我儿……”
孟大嫂继续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贺老你放心,我们现在就去跟官府说清楚。”
赵铁将点头,贺老爷子更是恨不得自个儿起来将他们拽进去,笑着说:“快快快快去,让他们放了我儿子。”
二人带着孩子走进县衙想寻县令,有人迎上来,疑惑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要见县令。”
“这案子不是判了吗?”那人有些无奈:“你们操什么心,总归错的又不是你们,是他们自作自受,回家去吧。”
“不是的,这案子判错了。”赵铁匠赶忙解释:“其实,贺家人是被冤枉的。”
“啊?”那人不敢置信:“冤枉的,怎么冤枉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县令在哪儿啊?”赵铁匠“啧”了一声:“我们得去说清楚。”
……
说明事情后,周县令便打算要重新开堂审理,想了想,大袖一挥:“等等,贺老不方便,把桌子搬到门口去,要正对着门口,我在那里审。”
桌椅在门口摆好,县令只是往那一站,外头一辆板车正对大门,一男一女带着自家孩子站在门旁边。
如此场面,显得很是好笑,不少被敲锣打鼓引来的百姓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咋回事?”
“听说要重审。”
“什么要重审?”
“你没看见啊,门口躺着那个,之前被判了讹人钱的那个老人家,官府说是判错了,要申冤呢,这才敲锣打鼓,他儿子现在还在干活呢。”
“啊,判错了?”
“是啊,判错了,现在正要开始审呢。”
惊堂木响,周县令开口询问:“你们说,贺老是被冤枉的,的确是你们撞了人?”
“是。”
“怎么撞的人?”
“当时……”
赵铁匠刚开口,立如朗松的周县令抬手,场中静默,他缓缓开口:“赵郎君,让你家孩子自己说,你别插嘴。”
赵香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爹,然后又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那日,我和秋儿妹妹出门,我们聊着聊着,就比起谁走路快慢,因为我们走路都差不多快,所以,一时兴起,就想,就想着倒着走路……”
“我们一起比赛,比赛谁走得更快,没想到…”孟秋解释道:“当时我们在路上,路上没有人,而且是早上……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就把我给撞了!”
贺老爷子在外面激动喊着:“我那时候刚从巷子里拐出来,她们两个退的太急,直接把我给撞了,我的腰现在还痛啊,哎哟喂,我是冤枉的,快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儿!”
“???”
周县令轻轻敲着惊堂木,贺老爷子这才不再开口。
周县令开口追问:“我问你们两个,此事可属实?”
“属实。”
“属实。”
二人点头,异口同声。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哭笑不得,这是哪门子的荒唐事?
“还能发生这种事……这是能发生在人身上的事吗?”
“这事儿也太稀罕了。”
“哎哟,我的天呐,那确实挺冤的,那是不是该把老人家的儿子放出来呢?”
“是啊是啊,这得多委屈啊,换我,我早哭了。”
“诸位放心。”师爷开口喊道:“官府自有公道。”
周县令给旁边一名快手使了个眼色,那快手上前来,他将一张文书递给那人,叮嘱道:“去把贺家郎君放了。”
“诺。”快手领命,转身走出门,人群让道,他翻身上了备好的马匹,扬鞭而去。
师爷在门槛边道:“贺老你放心,人已经去了,但是路有点远,官府的人估计晚上才能到,明日大概就回来了。”
贺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哟,太好了,谢谢,谢谢谢谢啊,老天开眼了。”
在声声叫好里,人群又议论起来:“哎,不对呀,那既然老人家是冤枉的,这俩小孩是不是要定罪呀?”
“是啊,她们撞了人,本该承认的,可是她们没有承认,反倒污蔑老人家讹人。”
“就是,这也太过分了。”
“看把老人家气的,都在这躺了好几天了,必须罚!”
“那这罪应该怎么定啊。”
“诬告他人,即要反坐,而这应该算诬告反坐了吧?”
“诬告反坐,这会不会太重了?这俩女娃受得起吗?”
“那有什么,犯错就得认,挨打要立正,这才是法!必须判,要不然不公平!”
周县令问了句:“你们两个之前为何不说?\"
“我们怕……”
“怕要赔很多的钱。”
“我家这几年接连办白事,爹打铁也没攒几个钱,还欠着别人家的钱……”
“我娘开茶坊,也挣不了几个钱,如果我们认了,如果贺爷爷好不了…我们家……就要陪一辈子了…”
“为什么现在又要说?”
“因……因为。”孟秋哽咽着道:“我不想当像人。”
“我也不想当像人!”
场中无言,二人又异口同声再喊了一句:“因为我们都不想当像人!!!”
“好,很好!”
周县令不自觉伸手鼓掌,引的在场众人纷纷效仿,掌声连连里他满眼欣慰:“你二人虽有过在先,好在没有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况且自来衙门认罪,算得上知过而改。”
“知过而改,善莫大焉,罪减一等,不算诬告反坐。”
周县令翻开《景刑统》,找了好一会儿,看了几眼后对着众人道:“按照大景新律:有罪反告他人,即算诬告,未被查实前自认其罪,则算悔过,且未折人命,损财物者,官府不得究其过,加其刑。”
“好好好!”
“这新政还不错。”
“以后大家有福了。”
众人拍手称快,但也有人开始打抱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按这样的说法,那老爷子岂不是白受罪了?\"
“就是啊,律法总不能向着干了坏事的人吧?”
“虽然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可干都干了,老爷子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些天,总不能是白来了吧?”
“是啊,这样看来,这新出的政令也不行啊,犯了错的人总不能不罚吧!”
“就是,新政也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