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中秋节已过,贺景妍的婚期也日益临近。左家的大公子左承贤和二公子左承贯来贺家催妆,带了聘礼和一对象征着忠贞不渝的大雁。
那些聘礼琳琅满目的,让人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都快占了怡景堂的一院子了,能看出来左家对贺景妍也是很满意的。
景春听闻了这个左家二公子许久,听说他十分厉害,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做了从五品的官了。他今日终于在会客厅里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未来二姐夫。
他今年二十二了,已过了及冠礼,他头上戴了顶掐金碧玺多宝冠,一支银镶玉镂空松叶簪插在冠上,更显得他风度翩翩。
左承贯的眉眼长得颇为清秀,却又不失男子的成熟稳重。他今日身着一袭水青色暗花碧荷纹大袖衫,腰间带着一串刻喜鹊衔珠的碧玺石禁步,整个人的气质儒雅随和,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知书达理的风范。
景春匆匆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心中暗自思忖,左承贯看起来倒是和贺景妍蛮配的。
他和长辈们行过礼后,便与贺三爷寒暄起来,答了几句朝廷上的事。贺三爷对他颇为关注,问了他几句见解,他答得慢条斯理的,不夸大,也不局促,整个人落落大方。
一番照面下来,贺三爷很满意这个女婿,觉得他为人很是稳重可靠。
贺家也早就开始布置起来了,门上和窗上都贴了囍字。红绸带子和红灯笼也挂满了贺府,贺三夫人也开始给府里的丫头婆子们做了新衣。府上一片喜气洋洋的光景。
此时,贺景妍正在玉树堂专心地绣着自己的嫁妆,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针线之间,听着玉壶在念左家送来的聘礼单子和礼金:“......左家这次除了这毯子一样长的单子,还有整整五百两的礼金呢。三爷特意吩咐三夫人,要把这些都添在小姐的嫁妆里。”
贺景妍毕竟是要做新娘子的人,眼睛里不免含着娇羞的目光,闻言莞尔一笑:“知道了。对了......”
她叫住了正要往回走的玉壶:“明日你们几个要去左家安床,把府里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免得我过去一概不知。还有,找个时间去一趟暮归居。咱们要走了,这些事也要处理好才行。”
她的目光闪烁,收敛了刚才一副小姑娘娇羞的模样,嘴角开始爬上了一丝冷意。
玉壶的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朝贺景妍行礼退下了。
次日丑时,万籁俱寂,贺府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暮归居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身影。她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地靠近门口,与门外的小丫头低声对了一下暗号后,迅速闪身进入了屋内。
屋内,宋姨娘正躺在床上,昏暗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这几年下来,因着身子不好,二夫人又不许大夫给她看病,宋姨娘日益消瘦,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她的双眼深陷,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当她费力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地垂下眼眸,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如今都快出嫁了,还敢来这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那道黑影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是冷冷地敷衍道:“姨娘好灵通的消息。”
宋姨娘似乎并没有在意黑影的态度,她伸出一双枯槁如柴的手,微微颤抖着递向黑影:“东西呢?”
黑影见状,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放在了宋姨娘的掌心里,冷漠的盯着她:“主子发话,让您找个合适的时机自行了断。您的丫头会把那封信交到二爷和老太爷的手里。四少爷的情况,我们也会给您递消息。”
宋姨娘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呆滞的看着那把小刀许久。
第二日,景春正要去齐府,在影壁处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呻吟声。
景春好奇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上去十分痛苦。景春心中一紧,急忙快步走过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身子可有什么要紧的?”
那小丫头抬起头,看到来人是三少爷,似乎是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痛苦所掩盖。她声音沙哑地回答道:“三少爷,奴婢无事,只是肚子疼得厉害。”
景春仔细观察着小丫头的状况,只见她双手紧捂着肚子,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连忙转头看向常妈妈,常妈妈会意,急忙上前将小丫头扶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景春看着小丫头痛苦的模样,心中有些焦急,他吩咐常妈妈道:“去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有什么药就去我那书房里的柜子拿。”
常妈妈应了一声。
景春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回过头,只见那个小丫头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她的声音略带一丝隐忍,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轻声说道:“三少爷,奴婢刚刚从医馆回来,大夫给开了药。只是奴婢刚来不久,月例银子还不多……所以并没有买药。三少爷可否大发慈悲,给奴婢抓几服药?”
他低头看了看小丫头手中的药方,上面写着一些治疗肠胃不适的草药。应该是肠胃不好导致的肚子疼。
因着男女有别,他怕直接触碰会毁了人家小丫头的清白,就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搭在小丫头的手腕上,然后才轻轻地为她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景春松开了手,点了点头:“确实是肠胃的问题。这样吧,我现在赶着去齐府,你和常妈妈一起去我的书房,我让她给你拿些药。”
说罢,便赶紧坐了马车走了。
贺二爷也从影壁处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上。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要忙着上衙门。
就在贺二爷准备迈步出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周学究。两人相视一笑,互相行了个礼。
贺二爷见到周学究,心中不禁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贺景昌。
于是,他顺口多问了一句:“先生,不知我家小儿近来学习如何?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先生您严厉管教,切莫姑息。”
周学究捋了捋他那白花花的胡子,笑呵呵的回他:“令郎天资聪颖又勤奋上进,一次就考上了童生,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啊!如此下去,可不比大少爷差呀。还望二爷莫要担心。”
贺二爷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他连忙又向周学究行了个礼,感激道:“那还请先生多多费心,对小儿严加指导。贺某在此先谢过先生了!”
他的两个嫡子读书都很上进,特别是贺景时,已经是举人。贺景旭却差些,这两年也不知怎么了,开始三心二意的,好不容易才过了科考,去了国子监读书。
他自己也是读书出来的,也知道贺景旭的天赋比贺景时差些。如果贺景昌读书厉害,将来若是在朝为官,那更是对贺府和二房的地位添砖加瓦。
他一想到自己冷落了贺景昌这么多年,便叫人去他的库房里拿些东西给贺景昌送去。说是鼓励他最近读书努力辛苦,希望再接再厉。
府里的管事今日要去披香院和二夫人对账,顺便说一下贺景妍的嫁妆单子。二夫人正在披香院看着账本。
她随意的拨动着书页,看着府上的支出,在和管家说话:“宴请名单我和三弟妹已经和母亲商议好了,你就照着名单下去发请帖。妍姐儿的嫁妆单子这次你们置办的不错,等这事结束,大伙都是有赏的。”
那管事的听了这话高兴的点了点头,又和他说起宴席的事:“咱们府里的席面已经定了三个,两个荤宴,一个海鲜宴席。只是这饽饽二品不知道是要什么菜式才好?”
二夫人想了会,便和他定下来:“用凤尾烧麦和五彩抄手。记得把这单子也拿去给三弟妹看一下,有什么不妥的再改就是了。”
管事的应诺刚要转身退下,就想起来早上二爷交代的事,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二夫人,想了想半天才和二夫人开口:
“二夫人,小的今日接到二爷身边的阿佩传话,说是二爷听闻四少爷近来读书颇为用功,周学究对他赞不绝口,一个劲地夸奖。二爷特意吩咐小的,要去库房里拿些东西,送到云窗居去给四少爷。”
二夫人听到这话,心里一颤,脸上却并未有什么情绪波澜:“原来是这样。读书用功自然是好事,你就照着二爷的意思去拿吧。”
她不得不在管事前做个样子,转头对着自己的大丫头玉簪笑了笑:“玉簪啊,你去我屋里挑些好东西,也一起给四少爷送过去。他一次就考上了童生,奖励他是应该的。”
在二夫人转头的瞬间,她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
那管事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是二夫人一手提拔的,所以并未表露出来,反而连忙附和道:“二夫人良善宽厚,对庶子都能如此疼爱,就像亲生的一样。将来四少爷长大了,肯定会记得您的好呢。”
二夫人听了管事的这番话,慈眉善目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