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当铺内,时间仿佛被冻结的寒冰。翻滚的暗紫色数据流背景板如同凝固的油画,水晶柜台后那团扭曲的数据光晕停止了波动,平台上僵立的梦游者们凝固在惊恐或麻木的表情中。只有两股毁灭性的力量在疯狂汇聚、对峙,将这片非自然的空间拉扯到了崩裂的边缘!
陆九溟双掌死死按住太阳穴,指尖深陷皮肉,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活物般沿着指缝蜿蜒流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勾勒出妖异的纹路。剧痛!超越肉体的、源自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万象摹刻天赋被他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催动到极限,目标不是外敌,而是深藏于自己识海最深处、与沈青蝉剑灵印记纠缠的那一缕……属于她千年前全盛时期的、斩断过无数邪魔的绝世剑意!
这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里徒手打捞最锋利的刀片!每一次神识的触碰,都像被无形的剑气凌迟。他的识海剧烈震荡,属于沈青蝉的那团沉眠的赤金印记被强行扰动,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光芒,守护自身的完整性,同时也抗拒着被强行唤醒的粗暴方式。
“呃啊啊——!”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陆九溟喉咙深处挤出,七窍中渗出的暗金色血线愈发明显,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皮肤下流淌的暗金纹路疯狂亮起,试图修复这源自灵魂的创伤,却杯水车薪。
挡在他身前的齐墨,庞大的机械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仅存的右臂装甲板已完全滑开,露出内部如同熔炉般炽热的核心能量导管。幽蓝色的光芒在导管内疯狂压缩、旋转,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尖啸,能量波动将周围粘稠的空气都扭曲出涟漪。脊椎处,那个嵌入的“记忆熔断器”红灯疯狂闪烁,发出急促的“嘀嘀”声——这是自毁程序启动的最终警告!他在燃烧自己最后的逻辑核心能量,将这具长生集团最高科技的机械之躯,化作一枚人形炸弹!只为给陆九溟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而他们的对手,无面。那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身影悬浮在平台边缘,两点幽紫的邪光冰冷地锁定着陆九溟,如同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他没有急于动手,似乎在等待陆九溟强行唤醒剑意失败、灵魂彻底崩溃的那一刻。水晶柜台后那团数据光晕也沉默着,两点幽暗的“眼眸”如同深渊,静静地注视着这场即将爆发的毁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毁灭即将降临的刹那——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仿佛万载玄冰相互叩击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陆九溟的识海深处响起。
这声音…是沈青蝉!却又与陆九溟熟悉的那个沈青蝉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属于“人”的烟火气,多了几分历经沧桑、洞穿虚妄的漠然与…属于剑本身的纯粹与锋锐!
随着这声音,陆九溟识海中那团剧烈抗拒、濒临暴走的赤金剑灵印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所有的抗拒和混乱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苏醒”感!
紧接着,一股庞大、精纯、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陆九溟自身血脉深处——那异变的暗金纹路之中——猛地涌出!这股力量冰冷、沉凝,带着一种古老金属的厚重感,与他催动诡匠血脉时的灼热截然不同!它瞬间接管了陆九溟濒临崩溃的识海,如同最精密的冰镐,精准而稳定地“凿”向那缕沉睡的绝世剑意!
是沈青蝉!她并非被动苏醒,而是主动借助了陆九溟异变的诡匠血脉之力!这血脉,在她千年剑灵的意志驾驭下,成了最完美的“剑鞘”和“放大器”!
嗡——!!!
陆九溟按在太阳穴的双手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布满血污的脸上,痛苦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瞳孔之中,暗金色的流光彻底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两点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赤金锋芒!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剑,一朝开锋!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剑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纯粹的、斩断一切的“锋锐”概念瞬间充斥了整个归墟当铺空间!
咔嚓!咔嚓!咔嚓!
凝固的暗紫色数据流背景板上,凭空出现了无数道细微的、笔直延伸的黑色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水晶柜台表面那些哀嚎的记忆人脸剪影,被这无形的剑意扫过,瞬间如同被抹去的污迹般消失!平台上那些僵立的梦游者,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本能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什么?!”无面那玻璃摩擦般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惊愕!两点幽紫邪光猛地收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股剑意…纯粹、古老、带着一种斩断宿命、破灭万法的决绝意志!这绝不是陆九溟能拥有的力量!
水晶柜台后的数据光晕也剧烈波动起来!【…高维灵体…苏醒…能量层级…超限…错误…错误…】
沈青蝉,以陆九溟的身体为媒介,以他异变的诡匠血脉为薪柴,苏醒了!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陆九溟(或者说此刻主导的沈青蝉意志)缓缓抬起头,那双赤金的眼眸冰冷地穿透空间,锁定在无面身上。他的声音依旧是陆九溟的声线,却带着沈青蝉那独有的清冷和千年沉淀的漠然。“镜像…终究是虚妄。”
话音未落,陆九溟(沈青蝉)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单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剑。
指尖,没有光芒,却仿佛凝聚了宇宙间所有的“锋锐”。
就在这剑指即将点出的瞬间——
“嘻嘻…嘻嘻嘻…”
一阵极其突兀、稚嫩、却又带着毛骨悚然恶意的孩童嬉笑声,毫无征兆地在陆九溟的识海最深处响起!
这笑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源于他自身的记忆深处!是那段被蚀心蛊污染、被无面镜像体窥探并扭曲的…童年记忆碎片!
陆九溟(沈青蝉)那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剑指的动作,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无面两点幽紫邪光猛地爆发出吞噬一切的黑暗!他并非攻击陆九溟的肉身,而是顺着那识海深处被扭曲的童年记忆碎片,发动了最阴毒的精神侵蚀!
【…哥哥…你忘了我吗…?】
一个带着哭腔、无比熟悉的孩童声音在陆九溟识海炸响!
【…我好冷…好黑…你为什么…不救我…】
【…把身体…给我…我们一起…回家…】
伴随着这充满怨毒和诱惑的童音,陆九溟的识海中,一个由黑暗和暗紫色数据流构成的、小小的“陆九溟”虚影浮现出来!它有着陆九溟童年时的轮廓,脸上却挂着扭曲诡异的笑容,眼角流淌着暗紫色的“泪水”,伸出小手,抓向识海中那刚刚苏醒、掌控全局的赤金剑灵意志!
蚀心蛊!双重人格的隐患!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被无面利用扭曲的记忆碎片,强行具象化、引爆了!它在沈青蝉意志与陆九溟身体、血脉高度融合的瞬间,从内部发起了最致命的背刺!
“呃!”陆九溟(沈青蝉)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那双赤金的眼眸中,冰冷纯粹的剑意瞬间被混乱、痛苦和一丝…属于陆九溟本身的惊怒所取代!那并拢的剑指剧烈颤抖,凝聚的锋锐剑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溃散!
“陆九溟!守住心神!”齐墨冰冷的合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他巨大的机械臂瞬间放弃了对自毁能量的最终凝聚,猛地转向陆九溟,试图用物理接触将他从内部的精神污染中震醒!他看出来了,沈青蝉的苏醒和掌控依赖于陆九溟这个“容器”的稳定!一旦陆九溟的意识被那扭曲的童年镜像彻底污染吞噬,沈青蝉的意志也将失去根基,甚至被这“蚀心镜像”反向侵蚀!
然而,无面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就在齐墨分心的刹那,无面那黑暗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原地消失!并非瞬移,而是如同融入背景的暗紫色数据流,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陆九溟(沈青蝉)的身侧!
一只由纯粹黑暗构成、边缘流淌着暗紫色数据流的手掌,无声无息地、带着抹杀一切存在的恐怖法则之力,抓向陆九溟的胸膛!目标直指那团刚刚苏醒、正与蚀心镜像激烈对抗的赤金剑灵印记!
【…回收…完成…】
冰冷的宣告,带着终结的意味。
快!太快了!齐墨的救援已然不及!沈青蝉的意志正被内部的蚀心镜像疯狂牵扯!陆九溟自身的意识在童年梦魇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眼看那只黑暗手掌就要触及陆九溟的胸膛——
“滚开!”
一声嘶哑、狂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猛地从陆九溟喉咙深处炸响!
这不是沈青蝉的清冷,也不是他平时的声音,而是混合了血脉最深处的愤怒、被逼至绝境的疯狂、以及…诡匠陆家代代相传的、对“命运”的终极反抗意志!
随着这声咆哮,陆九溟身体内那原本被沈青蝉意志驾驭、用于唤醒剑意的冰冷血脉之力,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轰然逆转、沸腾、燃烧!
皮肤下流淌的暗金色纹路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高温!不再是温润的金属光泽,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目!纹路之中,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赤金色古老符文——那是被血脉异变强行激活的、属于诡匠传承中关于“破法”、“燃魂”的禁忌秘纹!
“万象摹刻…给我…烧!!!”
陆九溟赤金的眼眸中,属于沈青蝉的冰冷剑意被这燃烧的血脉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焚尽八荒、玉石俱焚的疯狂!他不再去摹刻外界的术法,不再去唤醒沉睡的剑意,而是…摹刻自身!
摹刻自身血脉此刻燃烧的、那焚尽一切桎梏的“状态”!
他将这燃烧的、沸腾的、带着破灭法则气息的血脉之力,作为摹刻的“样本”,疯狂地注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注入识海,注入那正被蚀心镜像和黑暗手掌双重夹击的赤金剑灵印记!
轰——!!!
陆九溟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暗金与赤红交织的火焰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这不是物理的火焰,而是燃烧生命本源、燃烧存在根基的法则之火!
“嗤啦——!”
无面那只抓来的黑暗手掌,在接触到这焚魂之焰的瞬间,如同寒冰遇到了熔岩!构成手掌的黑暗法则和数据流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被点燃、消融、气化!无面两点幽紫邪光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波动,黑暗身影触电般向后暴退!
“啊——!!!”
识海深处,那个由扭曲记忆和蚀心蛊构成的童年镜像,被这焚尽虚妄的火焰席卷,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惨叫!它那黑暗的身躯在赤金与暗金的火焰中疯狂扭动、融化,最终化作一缕污浊的黑烟,被焚烧殆尽!
与此同时,陆九溟胸口那团赤金剑灵印记,也被这狂暴的焚魂之焰卷入!但预想中的冲突并未发生!那赤金印记非但没有被焚烧,反而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火焰中蕴含的、源自陆九溟生命本源的磅礴力量以及那破灭法则的气息!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剑鸣,从陆九溟体内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剑意,而是…剑灵本源的真正鸣响!
赤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不再是包裹陆九溟,而是以他为中心,凝聚成一道清晰无比、顶天立地的女子虚影!
她身姿挺拔,面容模糊在璀璨的剑光中,唯有一双眸子,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万古时空!她身着古朴的剑袍,虚影手中并无实体剑器,但她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斩破一切虚妄的绝世神锋!
千年霜天,一朝尽展锋芒!沈青蝉的剑灵本体,在陆九溟燃血破障的献祭下,在被无面逼至绝境的刺激下,终于短暂地挣脱了沉眠的束缚,显化于此!
归墟当铺的空间在这股纯粹的、斩灭法则的剑灵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暗紫色的数据流背景板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龟裂!水晶柜台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那团数据光晕发出刺耳的、混乱的警报杂音!
无面暴退的身影猛地顿住,两点幽紫邪光死死盯着那顶天立地的剑灵虚影,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忌惮”的情绪波动。
陆九溟半跪在地,浑身浴血(暗金色),皮肤下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灼烧的剧痛和生命飞速流逝的虚弱。但他抬起头,看着身前那道守护他的、无比清晰的赤金剑影,布满血污的脸上,却扯出了一个疯狂而释然的笑容。
他做到了。用命,换来了这一线破局的曙光。
“沈…青蝉…”他嘶哑地呼唤。
那顶天立地的剑灵虚影微微低头,冰冷的目光落在陆九溟身上,那漠然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随即,她缓缓抬起虚幻的右手,并指,遥遥指向暴退的无面,以及那龟裂水晶柜台后的数据光晕。
冰冷的、宣告终结的女声,响彻即将崩碎的归墟当铺:
“此域…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