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是珠峰唯一的主宰。
海拔八千八百四十八米的风,早已不是风,而是亿万把淬炼了千万年的冰刀,以超越音速的姿态,在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空气中疯狂刮削。陆九溟站在临时搭建的“天枢”法台边缘,脚下的超合金桁架在永不停歇的罡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着玻璃渣,刺骨的寒气穿透了修真管理局特制的“玄冰龙鳞”级防护法袍,直抵骨髓深处。极致的低温下,连时间都似乎被冻结,思维也凝滞如冰河。
他的视线越过法台边缘,投向下方。
珠穆朗玛峰,这颗星球上最接近天穹的冰冷头颅,此刻被彻底改造。巨大的环形能量矩阵以峰顶为圆心,层层叠叠向四周辐射开去。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液态金属管道,如同钢铁的血管,深深嵌入亘古不化的冰川之中,贪婪地汲取着地脉深处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将其转化为狂暴的能量流。一座座临时构筑的金属法台,如同巨钉,铆死在陡峭的冰壁之上,彼此间由悬浮的力场平台勾连。无数穿着不同制式法袍的身影在其间穿梭、忙碌,像一群在冰封绝境中筑巢的钢铁工蚁。修真管理局的银灰色制式装备、长生集团流线型的黑色动力装甲、甚至还有少数穿着古老法衣的散修遗老,此刻都在这片人类生存极限之地,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运转。
“天枢”法台位于整个环形矩阵的最核心,也是诛仙剑阵2.0版本的阵眼所在。这里,是最后防线的神经中枢。
“灵力耦合度97.8%,还在持续攀升!‘坤’字位地脉输出稳定!”一个年轻修士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在内部通讯法阵中响起。
“外围‘离火’防御屏障充能完毕,可承受灵压峰值比设计高出五个百分点!”另一个声音紧接着汇报。
“各节点最后一次自检完成,核心阵盘运转无异常!”沈青蝉的声音清冷依旧,却比这珠峰的风更穿透人心。她站在法台中央的控制枢纽前,一身银灰制服纤尘不染,绝美的容颜在法阵幽蓝光芒的映衬下,宛如冰雪雕琢的剑锋,凛冽而专注。她的指尖悬浮在核心阵盘上方,无形的神识丝线早已与这座钢铁与符文构筑的庞然大物融为一体,监控着每一个细微的能量节点。
齐墨站在她斜后方,高大的身躯包裹在长生集团标志性的“夜枭”型动力装甲内。装甲表面流动着暗哑的金属光泽,关节处发出低沉的液压运转声。他没有看那些跳跃的数据流,冰冷的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方环形矩阵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些能量管道交汇的关键节点。他手中提着一个特制的金属箱,箱体表面密布着复杂的能量回路,那是他带来的最后保险,一个微型化的反物质湮灭核心——“烛龙之泪”,用于在最坏的情况下,以局部毁灭换取整体的延续。他的声音透过装甲通讯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往生会的虫子们,不会放弃最后的机会。所有警戒单位,灵能感应器功率开到最大,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陆九溟的视线从下方壮阔而冰冷的景象收回,落在自己脚下。他的位置,正对着核心阵盘下方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平台。平台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温润如玉、色泽深沉的暗金色材质,表面蚀刻着难以计数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符纹回路。这正是他以诡匠秘术,融合了现代超导材料技术与上古《天工开物谱》残篇,呕心沥血修复并强化的“浑天阵盘”——诛仙剑阵2.0的基石与力量流转的核心枢纽。阵盘中心,一个拳头大小、形如不规则多面晶体的深紫色核心正在缓缓悬浮、旋转,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牵引着整个珠峰基地的庞大灵力随之共振。那是他冒险从上一个时间循环诡境中带出的核心部件——“量劫之核”的碎片,蕴含着上一个文明纪元毁灭瞬间被冻结的狂暴能量。
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感,如同最细微的尘埃落入精密的钟表齿轮,悄然拂过陆九溟的心神。他眉头瞬间拧紧。
“青蝉!”陆九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喧嚣杂音的奇异力量,直接传入沈青蝉的识海。
沈青蝉的目光几乎在同时聚焦在核心阵盘某个极其隐秘的能量流节点上。那里,一组代表灵力纯度的数据流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波动幅度甚至不到0.001%。若非她身为剑灵,对能量有着超越仪器的直觉,若非陆九溟的诡匠血脉对“器”的状态有着近乎本能的共鸣,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异变,根本不会被察觉。
“第七能量通路,‘兑’位回旋节点,灵力纯度瞬时下降0.0008%,已恢复。”沈青蝉的语速极快,指尖在虚拟控制界面上飞速划过,调出该节点的海量实时数据流,“底层灵力回路无物理损伤,能量输出总量稳定……像是……”她冰玉般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凝重,“……像是被某种东西,极其短暂地‘污染’或‘稀释’了一下。”
“污染?”齐墨的装甲头盔猛地转向陆九溟的方向,冰冷的电子复眼闪烁着红光,“我们所有的能量管道都有‘净灵’符阵和物理隔绝层,内部循环系统更是三重加密防护!什么污染能穿透这些?”
陆九溟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冰冷的“浑天阵盘”边缘。没有动用丝毫灵力,纯粹依靠指尖皮肤的触感,去感受那深藏于金属与符文之下的细微震动与温度变化。诡匠血脉赋予他的“通感”能力被提升到极致。刹那间,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一片汹涌咆哮的能量之海!无数条由纯粹灵光构成的“河流”在符纹的河道中奔腾咆哮,汇聚向中央那紫色的“量劫之核”。然而,就在其中一条奔腾的“河流”深处,一个极其微小的“点”,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空洞”感。那不是能量的缺失,更像是一种……本质的“异化”,如同清水中滴入了一滴无形的墨汁,虽然瞬间被庞大的水流冲散稀释,但那一丝污浊的“意”却顽固地残留下来,并且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试图“感染”周围的纯净灵力。
“不是外来的污染,”陆九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寒意,“是‘同化’……或者说是‘侵蚀’。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的阵盘成型之前,就已经潜伏在某个基础构件里了。它本身或许无害,甚至被检测为高纯度灵力源,但它的‘本质’,与我们构建的诛仙剑阵,与我们试图对抗的量劫之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相斥。它在被庞大的剑阵灵力‘激活’后,正在缓慢地‘异化’周围的环境。”
“内鬼?”齐墨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动力装甲的武器挂载点发出轻微的解锁声。
“不,”沈青蝉否定的极快,她的目光穿透层层数据,锁定在那片出现“空洞”感区域的灵力频谱分析图上,“看这里!能量频谱在异变瞬间,出现了一种……极其古老、近乎‘原始混沌’的波动特征。这绝不是现代修真体系或已知任何邪道手段能模拟的。更像是……某种天地初开时残留的‘杂质’?”
“往生会!”陆九溟和齐墨几乎异口同声。
只有那群疯子,才会疯狂地挖掘那些被封印在诡境最深处、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混乱力量的禁忌之物!他们竟能将这种东西伪装成普通的高纯灵力源,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诛仙剑阵如此核心的基础材料供应链中!其谋划之深远,手段之诡异,令人心底发寒。
“能定位具体被污染的构件吗?”齐墨追问,装甲手臂抬起,指向下方庞大的环形矩阵,“必须立刻物理隔离或清除!”
“太晚了。”陆九溟缓缓收回手,脸色凝重如水,“它已经与整个阵盘的灵力回路‘长’在了一起,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强行剥离,会引发无法控制的能量乱流,瞬间摧毁整个核心阵盘。”他抬头,目光扫过沈青蝉和齐墨,“而且,这只是开始。这东西像一粒种子,它在‘生长’,在利用剑阵本身的庞大能量滋养自身,扩散它的‘异化’特性。现在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滞涩,但当诛仙剑阵全力启动,能量洪流达到顶峰时,这粒‘异化’的种子,将会成为撕裂整个剑阵最完美的‘裂隙’!”
死寂。
只有罡风永无止境地呼啸,切割着法台的金属外壁,发出尖锐刺耳的悲鸣。法台内部通讯频道里,所有汇报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压抑的电流杂音。下方环形矩阵中忙碌的身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核心处传来的凝重气氛,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
“修复方案?”沈青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寒泉击石,清冽而直接。她的眼神锐利如剑,没有丝毫慌乱。千年剑灵的心境,早已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得坚如磐石。
陆九溟的指尖在冰冷的阵盘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眼神却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穿透金属与符文的阻隔,直视着那正在“生长”的异化核心。他血脉深处,属于诡匠陆家的天赋在无声沸腾。刹那间,他接触过的所有与能量流转、符文稳定、材料调和相关的知识碎片——从古董店角落里蒙尘的玉简拓片,到修真学院图书馆里浩如烟海的典籍理论,再到齐墨提供的那些冰冷精密的现代能量工程学数据——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在他识海中疯狂碰撞、推演、组合。
“来不及根除,只能暂时‘压制’与‘疏导’。”陆九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需要一种‘稳定剂’!一种能暂时中和其异化特性,将其狂暴的侵蚀力量强行‘冻结’或‘惰化’的物质。这东西必须极其纯粹,位阶极高,能承受住诛仙剑阵启动时的恐怖灵压而不被瞬间摧毁或同化,并且……其属性要与这异化核心形成某种微妙的‘相克’平衡!”
他的目光,越过沈青蝉的肩膀,落在了齐墨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箱上——“烛龙之泪”,反物质湮灭核心。
齐墨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冰冷的电子复眼闪烁了一下:“你想用‘烛龙之泪’?开什么玩笑!那是用来同归于尽的底牌!它的湮灭之力本身就是最极致的混乱与毁灭!怎么可能是‘稳定剂’?”
“不是用它本身!”陆九溟语速飞快,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需要的是它最核心的约束力场发生器!那是目前人类科技与长生集团最高符文技术结合的巅峰产物,能强行束缚住反物质级别的毁灭性能量!我要用它的‘壳’,用那层最强禁锢力场的原理!青蝉!”
沈青蝉瞬间领会:“以剑为引,铸‘囚笼’?” 她的右手已然抬起,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寒芒凝聚,并非实体,而是她千年剑灵本源精粹所化的无形剑意!这剑意凝而不发,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扭曲声,连法台核心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对!”陆九溟点头,“以你的本源剑意为‘骨’,模拟那禁锢力场的核心符文结构!齐墨,提供力场发生器的全部核心参数和能量模型!我来进行‘摹刻’与‘转化’,用诡匠秘法,将这‘禁锢’的法则,暂时烙印在异化核心周围的灵力流中,形成一道‘符文枷锁’!”
时间紧迫!那“异化”的种子在庞大的剑阵能量滋养下,扩散的速度远超预估。核心阵盘中央的紫色“量劫之核”,其旋转的频率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颤抖,如同心脏被无形的丝线勒紧。
“参数传输!”齐墨没有丝毫犹豫,动力装甲的胸口护甲板滑开,一道凝练的数据流光束瞬间射出,直入陆九溟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同时,他左手稳稳托起“烛龙之泪”的金属箱,右手在箱体侧面快速操作解锁,箱体发出低沉的嗡鸣,外层装甲缓缓分离,露出了内部那复杂精密到令人眩晕的力场发生器结构,幽蓝的光芒在无数能量回路中流淌。
沈青蝉的剑指缓缓点出。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近乎透明的“线”,从她指尖延伸而出,精准地刺入下方浑天阵盘那出现“空洞”感的区域。这道无形的剑意之线,瞬间成为陆九溟神识的灯塔与坐标。
陆九溟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息,仿佛抽干了法台内仅存的稀薄氧气。他闭上双眼,识海中,齐墨传输来的冰冷数据流、沈青蝉那纯粹锋锐的剑意坐标、以及浑天阵盘内狂暴奔涌的灵力海洋,三者轰然交汇!
“万象摹刻——启!”
他心中默念。源自血脉的天赋被彻底点燃。不再局限于复刻具体的术法形态,而是直指其最核心的“法则”与“原理”!他的右手五指,被一层朦胧的、不断变幻着符文虚影的微光笼罩,如同戴上了一只由流动法则编织的手套。他猛地将这只“法则之手”,按向沈青蝉剑意指引的那个坐标点!
“嗡——!”
整个浑天阵盘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嗡鸣!深紫色的量劫之核骤然光芒大盛,随即又剧烈地明灭闪烁!陆九溟的手掌与阵盘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逆流”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入他的身体!
那不是纯粹的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来自亘古蛮荒的、充满了混乱与否定意志的咆哮!仿佛亿万生灵在末日降临前的绝望嘶吼,要将他同化,要将他拖入永恒的虚无!陆九溟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脖颈青筋暴起,血管在皮肤下疯狂搏动,仿佛随时要炸裂开来。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瞬间在极寒中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喉咙深处挤出。
“九溟!” 沈青蝉清冷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指尖的剑意光芒暴涨,试图分担那恐怖的意志冲击。
“撑住!” 齐墨低吼,动力装甲背后的能量核心全功率运转,发出低沉咆哮,他双手稳稳托着“烛龙之泪”的力场发生器,将更多更精密的约束场数据模型强行灌入陆九溟的个人终端。
陆九溟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诡匠血脉中那股对“器物”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以及对“摹刻”本质的疯狂追求,在此刻化作一股不灭的意志之火!他强行稳住心神,所有的痛苦都被压缩到意识最边缘的角落。
摹刻!摹刻那禁锢的法则!摹刻那束缚毁灭的“壳”!
他“法则之手”上的符文虚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坍缩!不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在理解其根本原理后,以诡匠秘术为熔炉,以自身意志为锤砧,进行着艰难而危险的“再铸造”!一道道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结构繁复到极致的立体符文,开始在他手掌覆盖的区域凭空浮现,如同最精密的枷锁,一层层地缠绕向那无形的“异化”核心。
阵盘的嗡鸣声渐渐变得尖锐!异化核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反扑!被它“污染”的灵力流瞬间狂暴,如同无数条发怒的毒龙,在浑天阵盘的符纹河道中左冲右突,试图挣脱那正在形成的符文枷锁!整个核心阵盘的温度急剧升高,暗金色的材质表面竟开始浮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控制台前,代表核心区域能量压力的警报灯由黄转红,凄厉地闪烁起来!
“核心区灵压超限!警告!核心区灵压超限!”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法台内部刺耳地响起。
“不行!压制不住!异化核心在引爆它周围的灵力!”沈青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她指尖的剑意之线剧烈震荡,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随时可能崩断!
“给我……定住!”陆九溟目眦欲裂,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他猛地将按在阵盘上的手掌再次下压!识海中,属于“万象摹刻”的天赋光芒燃烧到了极致,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作为燃料投入其中!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喷出,化作一片殷红的血雾,星星点点地洒落在浑天阵盘之上!
奇迹发生了。
那蕴含着诡匠陆家血脉之力的精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渗入了阵盘表面那些刚刚由陆九溟“摹刻”构筑、尚未完全稳定的符文枷锁之中!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共鸣响起!
暗金色的浑天阵盘上,那无数由陆九溟摹刻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符文,在沾染了陆家血脉精血的瞬间,骤然亮起一层温润而内敛的暗金血芒!血芒如同有生命的活水,迅速流淌过每一道符文枷锁的细微结构,将其彻底“激活”并“固化”!原本狂暴冲击的异化灵力流,在接触到这层暗金血芒的刹那,如同滚油泼雪,瞬间被强行“冻结”、“惰化”!那无形的“异化”核心发出一声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到的、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尖啸,其扩散侵蚀的速度被强行遏制!
核心阵盘上刺眼的红色警报灯骤然熄灭!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重新归于一种相对平稳的、带着沉重压力的奔流。中央的紫色量劫之核旋转也恢复了稳定,只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
成功了!暂时压制住了!
陆九溟身体一晃,眼前发黑,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站立不稳。沈青蝉瞬间出现在他身侧,一股精纯而冰冷的灵力渡入他体内,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齐墨也一步踏前,动力装甲的手臂牢牢扶住了他的肩膀。
“撑住了?”齐墨的声音透过装甲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后的松弛。
陆九溟喘息着,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阵盘上那渐渐隐去的暗金血芒,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暂时锁住了……但就像给即将爆炸的高压锅加了个塞子。诛仙剑阵全力运转时,压力会倍增,这个‘塞子’能撑多久……未知。”
就在这时——
“嗡——!!!”
一阵远比之前浑天阵盘异变更要宏大、更令人心悸的嗡鸣,并非来自脚下的法台,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苍穹,从脚下的大地深处同时传来!仿佛整个星球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法台内部,所有监控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覆盖!凄厉的最高级别警报声响彻云霄!
【警告!全球灵网节点能量读数异常飙升!】
【警告!侦测到超大规模空间扭曲波动!源头: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深处!】
【警告!‘归墟之眼’提前进入活跃期!能量指数突破临界阈值!倒计时:5分钟!】
【警告!诛仙剑阵2.0启动程序强制激活!倒计时:4分59秒!4分58秒……】
冰冷的电子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丧钟,在每一个屏幕、每一个通讯频道中无情跳动!
“该死!提前了!”齐墨装甲的电子复眼红光暴闪。
沈青蝉猛地抬头,望向控制枢纽主屏幕,那里正投射出太平洋深处传来的恐怖景象:幽暗无光的深海海床上,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并非海水,而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无数粗大的、闪烁着暗紫色电光的空间裂隙,如同恶龙的爪牙,正从那黑暗中心疯狂地向外撕裂、蔓延!漩涡的边缘,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压缩、抛飞,形成高达数千米的环形水墙!更恐怖的是,那漩涡的中心黑暗,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上抬升!它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那是通往毁灭的终极深渊——归墟之眼!它正在强行撕开物质世界的屏障!
“各节点!最终准备!诛仙剑阵2.0,启动序列加载!”沈青蝉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传遍整个珠峰基地,压过了所有警报的嘶鸣。她一步回到控制枢纽前,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虚拟界面上飞速操作,将一道道最终指令发送出去。千年剑灵的决绝意志,在这一刻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定海神针。
下方庞大的环形矩阵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所有的液态金属管道亮如白昼,巨大的能量如同苏醒的巨龙,沿着预设的轨道咆哮奔腾!一座座法台顶部的能量聚焦装置开始充能,刺目的光柱刺破珠峰上空的阴云与狂风!整个冰封绝顶,被笼罩在一片末日决战前的、令人窒息的能量辉光之中。
“天枢法台,核心阵盘能量注入,100%!”陆九溟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识海的刺痛,将最后一点力量注入脚下的浑天阵盘。深紫色的量劫之核被彻底激活,旋转速度飙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波动。阵盘上,那由他精血暂时加固的符文枷锁区域,在庞大的能量洪流冲击下,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冰面开裂般的“咯吱”声,暗金血芒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诛仙剑阵2.0——启动!”沈青蝉清叱一声,指尖重重按在虚拟界面的最终指令按钮上!
轰——!!!
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在珠峰之巅炸响!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璀璨与恢弘的巨型能量光柱,猛地从天枢法台的核心阵盘上冲天而起!光柱并非单一颜色,而是由亿万道细小的、属性各异的能量光束螺旋缠绕而成,蕴含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无上剑意!它瞬间撕裂了珠峰上空厚重的云层,直刺入冰冷幽暗的宇宙深空!
紧接着,下方环形矩阵上,成百上千道稍细一些、但同样蕴含着恐怖威能的能量光柱紧随其后,如同拱卫君王的利剑,齐齐射向苍穹!所有光柱在距离地面约十公里的高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精准地交汇、融合!
嗡——!
一个覆盖了整个珠峰区域、直径超过百公里的巨大立体符文——一个复杂玄奥到超越了凡人理解极限的“诛”字——在苍穹之上缓缓旋转着浮现!符文由纯粹的能量构成,边缘流淌着切割空间的锐利锋芒,核心处则是一片深邃的毁灭漩涡!无法想象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以珠峰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这一刻,珠穆朗玛峰,这座地球之巅,真正化作了指向灭世深渊的——诛仙之剑!
陆九溟站在光柱的源头,狂暴的能量流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浑天阵盘上那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暗金血芒枷锁区域,心悬到了嗓子眼。诛仙剑阵的每一次能量脉动,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那脆弱的“塞子”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暂时“冻结”的异化核心,在如此浩瀚磅礴的剑阵之力冲刷下,如同被唤醒的毒龙,正疯狂地冲击着枷锁!
“青蝉!齐墨!核心枷锁区域压力……”陆九溟的警告声还未完全出口。
异变陡生!
就在那苍穹之上,巨大“诛”字剑符的正中心,那片代表毁灭漩涡的区域,空间突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归墟之眼的方向!而是剑阵内部!
嗡!
一道漆黑、狭长、边缘流淌着粘稠如血般暗红光芒的空间裂隙,毫无征兆地在巨大的“诛”字剑符中心撕裂开来!那裂隙出现得如此诡异,仿佛它本就存在于那里,只是被剑阵庞大的力量短暂地“照亮”了。
裂隙之中,并非虚无。
一只脚,踏了出来。
那是一只看似极其普通的脚,穿着沾了些许尘埃的、老式圆口布鞋。鞋面是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土布。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平凡的布鞋,却稳稳地、无声无息地踩在了那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足以瞬间湮灭元婴修士的“诛”字剑符核心漩涡之上!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罡风停止了嘶吼,能量光柱的轰鸣似乎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整个珠峰基地,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正在操控阵法的修士,还是维护设备的工程师,大脑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从古老褪色的画卷中缓缓走出,完整地呈现在那撕裂的空间裂隙之前,立于毁灭剑符的中心。
一身同样洗得发白、浆洗发硬的藏青色粗布长衫。身形略显佝偻,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疲惫。脸上,没有五官。
一片平滑的、如同劣质瓷器般的空白。
只有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在诛仙剑阵毁灭性的能量乱流中,衣角微微拂动,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宁静”。
无面!
往生会首席执刑人!他竟然直接撕裂了正在全力运转的诛仙剑阵核心能量场,降临在了这最终决战的舞台中心!
他微微侧了侧那没有五官的脸,平滑的“面庞”似乎“看”向了下方天枢法台上,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陆九溟。
一个温和到极致、却又冰冷到骨髓的声音,直接在所有核心人员的识海中清晰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叹息:
“九溟少爷,老朝奉托我给您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