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行舟知道王臣鹤率兵抵达城下时,心中就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定然是城中走漏了消息。
但他挠破头也没想明白,陛下一直在昏迷中,城中四门都被他派心腹监视,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来不及追究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陛下还在城中。
他站在城头上,望着底下正在架投石器和工程车、前排扛着几十道云梯的青州军,眉头暗皱,声如洪钟:
“臣鹤,你这是做什么?”
立在马上的王臣鹤驱马向前走了几步,从手下那里接过先前那内官总管传给他的矫诏,高高举起来对着城头上的周行舟大声喊道:
“左相,下官接到陛下旨意,命我提兵前来庐州,说是共商退兵还京之事。如今下官已经到了,左相何故将城门紧闭,不肯放行?”
啊?
周行舟听到耳旁士兵们传来的窃窃私语,顿时有些凌乱。这个王臣鹤,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能忍住不翻脸?
最要命的是,目前对自己最有利的状况,也是不翻脸。他还得承认,不然就一定是城内人心惶惶、城外刀兵相见了。
可这能承认吗?
稳住心神后,他急中生智,朝着下方喊道:“原来如此,确有此事。只是城中校场已经满营,臣鹤老弟,只能委屈你麾下的将士们暂且驻扎在城外。你进城来吧!老夫与你一同去进宫面圣!”
王臣鹤愣了一下,点着头说道:“好!下官听左相安排!”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却又处处透露着诡异。
周行舟对身旁的心腹招了招手,心腹立刻走了过来,附耳静听。
“去把城门打开,若是他入城,便放进来。若是随从超过十人,立刻关门!”
心腹听完后,冷冷的看了一眼城下的王臣鹤,点着头默不作声的握着刀柄离开了。
沿着坚硬的城墙台阶走下来后,这名心腹对着立在城门内局促不安、面色苍白的庐州太守刘立权说道:“刘大人,左相有令,命你打开城门,放王臣鹤进来。”
周行舟早就派人控制了刘立权的一家老小,包括他刚出生的小孙子,不怕他不尽心。
本来是想着把这家伙也像何关一样绑起来关小黑屋的。但他是庐州太守,城中若是没有他的支持,麻烦太多,根本处理不过来,因此只好出此下策。
刘立权在一群健壮的士兵隐隐包围中,犹豫不决,面色焦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周行舟的心腹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刘大人,你没听见吗?”
“啊……哦哦哦,听见了,下官听见了……”
说罢,他隐晦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将士们,朝着城门洞里的十几名士兵说道:“开城!”
“吱呀~~”
阴凉昏暗的门洞中,两扇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和煦明亮的阳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带来一丝暖意。
周行舟的心腹握着刀柄,心情紧张的盯着门外护城河吊桥对面的大军,随时准备下令关闭城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庐州乡军甲胄的健壮士兵,快速从人群后面挤到前面来,走到刘立权身边,将怀中的一个包袱悄悄递给他看。
那是一个婴儿,此刻闭着双眼,睫毛很长,睡的很香甜,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奶香。
刘立权面色惊喜的看了一眼那汉子,汉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后,立刻转身就离开了现场。
刚刚还愁眉苦脸的刘立权,腰杆瞬间就挺直了,表情也变得很微妙,目光时不时的游离在周行舟心腹的身上,斜眼瞥着他,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等到城门彻底打开后,王臣鹤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一言不发的朝前一挥,剑指城头上的周行舟!
为了不惊动城内大多数还蒙在鼓里的人,青州骑兵并没有发出呐喊声,只是挥舞马鞭提起刀枪、以极快的速度卷起数道烟尘,径直冲向城门!!
城头上的周行舟气的猛拍了一把城墙垛子,不过随即就冷笑一声!
这样也好,他对城内的百姓军民也就有了理由:王臣鹤违抗君命,欲行不轨,大家一起团结起来抵抗他!
一念及此,他立刻快步来到了城墙的另一边,朝着下方望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及时关闭城门。
门内的心腹自然也已经看到了城外那帮气势汹汹、正在极速飞奔而来的骑兵。他立刻对刘立权喊道:“刘知府,情况不对!立刻关闭城门!”
四周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杵在原地不动弹。
察觉到不对劲的心腹疑惑的看向气定神闲的刘立权,妈的……这老头……
“刘立权!你要造反不成?!你别忘了,你一家八十余口……”
“知道了知道了~”
刘立权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左相心腹的威胁话语,双手叉腰打了个哈欠后,突然脸色猛的一变,朗声大喝道:
“奉陛下密旨!放青州军入城护驾!本府倒要看看,哪个敢动!”
听到这句话后,庐州乡军们都懵了,什么情况?
心知事态有变的心腹立刻朝着身后的随行士兵们挥手,叫他们去关闭城门。
这些人都是周行舟的手下,但他们也不知道左相在玩什么蛇皮,正所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周行舟怎么会把自己准备偷天换日的惊天密谋告诉这群小兵呢?
但上司的话还是要听的,不管谁对谁错,听令行事总不会有问题,于是这帮人立刻便往城门洞里跑去。
但是下一刻,围绕在刘立权身边的那群“乡军”们,立刻抽出刀剑就冲了上去,迅速将周行舟心腹带来的人拦住,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心腹知道事急矣!要是让青州军入城那就全完了!于是他立刻抽出腰间配刀,朝着手下士兵们大喊道:
“刘立权与王臣鹤暗中勾结,欲要谋害陛下!尔等要跟着造反吗?!”
此言一出,他手下的那帮士兵也不管了,立刻就朝着城门冲去!
护庄队员们也不装了,操起刀剑就迎了上去,双方在城门洞前展开了厮杀!
就在这时,一直立在刘立权身边的刘廷让,一手持刀,另一只手从腰间取下一柄带着铁链的流星锤,快步奔到那心腹面前,一刀劈了下去!
心腹反应极快,立刻举刀相迎,但到底比刘廷让少一件兵器,二人斗了四五合后,刘廷让瞅准时机,一锤绕过他的刀身,砸在了他的兜鍪上,顿时血流如注。
根本没有丝毫停顿,趁他病要他命!就在心腹被打歪的兜鍪遮住视线、想要扶盔之际,刘廷让抡圆了又是一锤砸在了他的胸口,瞬间就将他胸口的护心镜砸陷了进去,锤身上的尖刺戳出了三个血洞!
哦,这是铠甲啊?我还以为A4纸呢~
从双方在这里厮杀开始,周行舟就带着护卫随从离开城门,快速朝着行宫赶去。
因为无论他们谁赢谁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州骑兵已经冲过了吊桥,现在就算关门都来不及,更何况城门口还在厮杀。
陛下!只要陛下还在手中,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就在周行舟离开没多久,青州骑兵成群结队的冲进了城中,下一刻,城外的步卒立刻跟上,乌泱泱的从庐州东门涌入了城内。
早在决定起事的时候,周行舟就派人密切注意凌晨和他的亲兵动向。但就跟见了鬼似的,凌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搜遍全城也没有找到他的人影。
更离谱的是,他的五百亲兵也不见了。
可怜的左相当然想不到,五百护庄队早就控制了刘立权,跟在知府大人身边满城瞎逛,自己抓自己呢~
那能抓到吗?
周行舟急匆匆的带着一大帮子人冲进了行宫中,由于心烦意乱,有些紧张,一向观察入微的他压根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御林军换了新面孔这种小事。
叫手下们守在殿外后,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大殿里,急匆匆的喊道:“殿下!殿下!”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
周行舟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抽出手中的宝剑,先是来到了偏殿中,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心中顿感不妙,已经生出绝望之心的他颤抖着手,双腿有些发软的来到了文训的龙榻这边,一进门就看到文训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赵王殿下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身姿端正,脸色苍白,一脸惊恐的望向他。好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没法张开嘴。
呼……
吓死老夫了!
只要皇帝还在手中,依然还有翻盘的希望!
周行舟立刻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奔到文初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的说道:
“殿下!事情不妙了!刘立权反水,王臣鹤的大军已经入城!臣已经命手下心腹调集禁军中忠于殿下的江淮旧部沿着街巷抵挡,你我速速带着陛下出城,去汝南!我们以陛下的名义发布旨意,召各地兵马勤王护驾!”
周行舟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的都有自己些干呕咳嗽,“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后,这才疑惑不解的看着依旧不为所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文初。
“殿下,殿下!我跟你说话呢!”
文初抬起头,满眼绝望的看向自己的傻舅舅,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一刻,一道让周行舟头皮发麻、浑身一颤、后背直冒冷汗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水,朕待你一向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