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静立半空,目光凝在方乾元婴遁走的方向,久久未语。
他本以为这场战斗将会是一场苦战,甚至早有应对数十轮消耗战的准备,却没料到,在剑轮真正成形后,竟一举将对方逼至绝境。
“没想到……竟能这般轻易,便迫得一位元婴真君自爆肉身。”
张炀心中一阵复杂。
他知晓元婴修士一旦舍弃肉身,对修为影响之重堪比断根断道,寻常人若非生死绝境,绝不会走此一步。可方乾却在短短数息内果决自爆,可见其心性之狠辣,毫无半分犹豫。
“这老家伙……倒也不是没有血性。”
他眸光微敛,转而望向四周狼藉的天空,半空仍余剑阵爆碎后的灵力波动,但他的三十六柄飞剑却依旧悬浮于身后,锋芒森寒。
此战让他心中清楚——剑阵虽强,但在面对元婴真君这等层次的敌人时,一旦对方选择自爆,强行破阵,自己虽能安然无恙,却也再难维持剑阵之威。
“元婴自爆,非同小可,连剑阵封锁的空间都能破开……若让方老鬼炼化了那件血荆旗的话,此局胜负还真难说。”
张炀沉吟片刻,心中将这场战斗迅速梳理一遍,得出了几个结论:
其一,剑阵可抗衡一般元婴,但剑阵尚不足以将其锁困至死。其二,对敌需更慎,尤对元婴级修士,决不可轻敌。其三……方乾虽手段不多,但其果决狠厉,亦是威胁所在。
思及此处,他袖袍一拂,将三十六柄万象剑一一收起,化作流光收入袖袍之中。
他再看一眼战场残痕,目光渐冷。
“此战,虽胜,非全胜。”
旋即,他身形一动,遁光破空,直奔子言几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张炀远远便见子言、珑儿几人静立于乱石之间,灵力尚未收敛。地面残存灵气波动与破碎的血肉残痕,昭示着另一场战斗的结果。
“公子!”子言面露欣喜,略带担忧地迎了上来:“你没受伤吧?”
张炀轻轻摇头,眼神温和。
这时,珑儿早已蹦跳着凑上来,一脸兴奋地说道:“公子!方家那几个人都被子言姐姐一人杀光了!子言姐姐现在真的好厉害!一剑一个,干净利落,连我都来不及出手呢!”
说着,小脸上满是崇拜与欢快。
张炀看了子言一眼,发现她神色冷静,气息稳定,显然刚才的战斗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剑意未敛,杀气仍绕,确实比以前更加凌厉沉稳了。
他微微一笑,道:“做得不错。”
珑儿眼珠一转,笑嘻嘻问道:“那公子呢?你把那个老家伙方乾怎么处理啦?”
张炀闻言,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方家那个老鬼啊,他……自爆肉身,只剩元婴遁走了。”
“啊?自爆肉身?那可是元婴真君啊!?”珑儿瞪大眼睛,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子言眉头轻皱:“他竟然如此果断,怕是日后还会回来找麻烦。”
张炀点头道:“的确,不过那时,他未必还有机会。”
此刻韩猛听闻张炀与两女的对话,直接是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张炀,瞳孔微颤,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那可是一位元婴真君啊……竟然,被逼得自爆肉身?!”
这等事情,哪怕亲眼见到,也令人难以置信,更别说只是听张炀轻描淡写地叙述一遍。
一时间,韩猛只觉得浑身发冷,喉咙发干,连灵力都似乎运转不畅了几分。
直到珑儿抱着张炀胳膊,兴奋地跳着说道:
“那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安灵城,把方家整个连根拔起!省得以后还麻烦。”
她小脸涨红,眼中满是跃跃欲试,显然战意尚未消退。
这一句话,却把韩猛从震惊中猛地拉了回来!
“什、什么?!”他只觉头皮一炸,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猛地扑上前来,连连摆手:“杜道友万万不可!绝对不可回返安灵城!”
张炀微微一怔,眉头一挑,淡淡问道:“为何?”
韩猛语速极快,显然是真的慌了:
“杜道友有所不知,虽说此次方家老祖肉身已毁,看似元气大伤,但那安灵城……可不是寻常之地啊!”
他压低声音,环顾四周,语气愈发谨慎:“方家在安灵城经营了数百年,明面上不过一个中等修士家族,实则城中暗藏诸多杀局,其底蕴深不可测。尤其是……”
他说到这里,语调骤然一顿,眼中浮现一抹忌惮与惊惧:“据韩某所知,方家在安灵城中,布有一座——颠倒阴阳大阵。”
张炀神色微动,静静听着。
韩猛继续说道:“此阵据传是方家先祖从某处上界遗迹中带出残篇所布,传说一旦激活,可逆转五行灵脉、颠倒天地阴阳!连元婴真君若强闯阵中,稍有不慎也可能困死其内,挣脱不得!”
他说到此处,声音已微微发颤,显然那阵法在他心中已有极深阴影。
“而且……方乾若以元婴之身遁回安灵城,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激活此阵法,便可借助大阵之力快速重塑肉身、卷土重来!”
他说完,看着张炀,面色严肃地一拱手:
“杜道友,此番能胜方乾,已是奇功,若就此收手,便是大胜,万万不可被胜势冲昏头脑,贸然踏入他方之局。”
张炀听罢,低头沉思,指尖缓缓摩挲着衣袖。
片刻后,他目光讶然,轻轻道:“颠倒阴阳大阵么?这可是上古闻名修真界的三大奇阵啊。传言此阵一旦布下,天地阴阳皆可颠倒,使之五行失序、乾坤错位。被困之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而且此阵附带的封锁虚空,可封困千里方圆,斩断一切外界联系,无论是任何手段,皆无所遁形。这还不算完,传闻修士被困此阵越久,越容易陷入心魔、迷失本我。此阵法当年在上古人妖大战之中绽放过异彩,就连那些降临此界的化神尊者都不敢触碰此阵。”
子言轻声问道:“既然如此厉害,我们还要去吗?”
张炀目光看向天边,神色淡然道:“那方家既然有这等大阵作为仰仗,虽然方家布置的颠倒阴阳大阵肯定是简化版甚至是残缺版。但是那阵法就算如此也不能小觑。所以我等现在不适合去方家。”
珑儿嘟了嘟嘴,小声咕哝:“哦……”
张炀却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不去,是因为没把握一举破局。”
他眼眸深邃如海,声音清晰而冷冽:“将来……我会亲手拔了方家这根毒刺,到那时,哪怕他有颠倒阴阳之阵,也无法护住一砖一瓦。”
说罢,他不再多言,只吩咐道:“子言,将此地清理干净。”
“是。”子言应声而动,衣袂微扬,手中灵光闪烁,不多时便将残留的血气、残躯、法器碎片一一焚化,连同周遭灵气波动一并抹平,整个战场很快如同从未发生过战斗一般,风平浪静。
待一切整理妥当,张炀这才转身望向韩猛,微微一拱手,语气诚恳:
“此番多谢韩道友出言提醒与援手。若非你及时解说此阵玄奥,杜某恐一意孤行,反倒误了大事。此情——杜某铭记在心。”
韩猛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杜道友言重了,韩某这也没出多少力,怎敢居功。”
说到此处,他神色稍微黯淡了些,略作思量后叹道:“说来惭愧,方家那边……韩某是回不去了。如今也算脱离了那贼窝,只是我孤身一人,又无宗门倚靠,短时间内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也许,待稍作修整之后,便准备前往他州游历一二,碰碰机缘。”
说罢,他抬头看向张炀,忽然问道:“不知杜道友接下来要去往何地?是否有明确行程?”
张炀闻言,先是一笑,随即苦笑摇头,道:“实不相瞒,杜某此行,是准备前往玉州西南的——火灵山。”
“火灵山?”韩猛闻言一惊,眼中顿时浮现出浓浓的讶色。
“杜道友……你是要前往那天星宫不成?”
张炀微微一笑,却并未直接否认。
韩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许多:
“那地方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啊。方圆万里早被诸多大势力联手封锁,外人根本难以踏足其间。莫说是寻常散修,就算是金丹大修、元婴真君也要持令方可进入。”
“我记得,就连各大宗门的弟子若无名册登记,也休想踏入一步。”
张炀听罢,轻轻一笑,从袖中一翻,取出一枚通体剔透、银光隐隐流转的玉符。
“此物,乃是千镜楼的信物。”
张炀淡然道:“凭此令,杜某可自由出入火灵山,且不受那些大势力拦阻。”
韩猛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语调都变了:“杜道友……你和千镜楼有关系?”
张炀不答,只是淡淡一笑,将玉符收回。
韩猛却神色复杂,心中震动难以言表。“这位杜道友……来头怕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啊。”
张炀望着韩猛一脸复杂之色,微微一笑,道:“韩道友若无其他打算,不如随我一同前往火灵山。”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从容自信。“此次火灵山异动,传闻乃是‘天星宫遗址’将现,可以预见,届时必将汇聚玉州、灵州、东州、辽州四州诸多大势力。”
张炀眼中露出一丝锋芒,淡淡道:“那将是一场群英荟萃的盛会。”
韩猛本就正愁前路茫茫,忽听此言,心中也不禁一动。
张炀所言并非虚妄,如今的修真界风雨欲来,天星宫遗址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众多大势力已暗中集结修士赶赴火灵山。
那等场合,寻常修士根本无缘接近,若非张炀有千镜楼信物,他也断不敢妄动。
再想到方家已不可归,反正也是云游散修,不如随张炀等人前去见识一番,说不定真能撞见什么机缘。
念及此处,韩猛一咬牙,朗声一笑:“那韩某便恭敬不如从命,随杜道友一同前往!”
张炀点头一笑,道:“好。”
随后一行五人踏上了行程。
天星宫的开启尚需两年多,张炀索性不急,便定下主意——一路游历至火灵山。
而此行有韩猛这位“本地通”同行,自是少了诸多摸索之烦。
在韩猛建议下,张炀一行先是往安灵城西北七八百里处的玉华城而去。
数日之后,几人落于玉华城外山峦之巅,眺望而下。
只见那玉华城地势虽开阔,灵气也算充足,但论城池规模与热闹繁华,却远不如安灵城。街市虽整洁有序,但坊市稀疏,修士往来也颇为寥落。
张炀微皱眉头:“此城……竟还没有安灵城繁华?”
韩猛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似早有准备般说道:
“杜道友莫怪,其实这玉华城虽然不显繁华,却非寻常修城。它是直隶于‘百艺盟丹殿’所辖,乃是百艺盟最早试点建立的‘仙城之一’。”
张炀闻言一怔,旋即露出几分兴趣:“百艺盟?”
韩猛点点头,随口解释起来:
“百艺盟是玉州与灵州间联合成立的超然组织,统筹丹道、炼器、制符、阵道等诸艺修士,大致算是修士界中的‘艺师联盟’。名义上统辖两州之地的百艺师事务,但其实权力并不强。”
“正因如此,百艺盟内部几大殿堂便商议出一个对策——筹建仙城,逐步吸纳四方散修与技艺修士,以此建立他们自己的‘实权领域’。”
“而这玉华城,便是百艺盟第一批试建的‘样板仙城’,由丹殿主导筹建。”
张炀若有所思:“既然是样板仙城,照理说应更具吸引力,怎会这般冷清?”
韩猛闻言,笑了笑,压低声音道:
“那是因为……这仙城虽然想法好,可真正愿意‘入驻’其中的大师,少之又少。”
张炀眉梢一挑:“为何?”
韩猛嘿嘿一笑,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杜道友想想看,能精通丹道、器道、符道的修士,哪个不是被各大宗门、世家供着?一炉上品丹药、一张高阶符箓就是无数修士求而不得的宝物。你让这些人入驻仙城,听命于百艺盟调度?谁肯?”
“更重要的是以前这些艺修虽然归属百艺盟,但大都是贪图其百艺盟给出的待遇不错。就拿炼丹师来说吧——原先每年炼三、四炉丹药就算完成任务,剩下的时间全是自己的,而且还能拿到不错的俸禄。可现在……”
韩猛话锋一转,语气一顿,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在当时只要被安排驻守仙城的炼丹师,每年最低任务便是十炉起步!不仅多,而且还要定时、定质、交账!”
“听说有位脾气不好的炼器大师,当场在城主殿中掀了炼器炉,还直接将城中执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炀听到这里,轻笑出声,感慨道:“看样子,百艺盟虽有心自立山头,却未必抓住了百艺修士之心啊。”
子言也微微点头:“百艺修士本是随心而为,若被束缚太死,反倒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