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隙内没有风,却有无形的乱流撕扯着一切。狂暴的能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穿透护体灵光,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细密尖锐的痛楚。仙舟“逍遥号”的残骸在乱流中剧烈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流转着星辰光泽的船体此刻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细碎部件脱离船体,瞬间被乱流绞成齑粉,无声无息地湮灭。
张玄死死抓住控制台上嵌入的一块混沌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紧咬着牙关,嘴角渗出一缕血丝,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裂隙通道的尽头——那里,悬停着一物。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凝固的伤痕,横亘在破碎的时空背景之上。它由无数细密、扭曲、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链条虬结而成,粗粝的表面铭刻着无法辨识的古老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漠然注视着裂隙中渺小的闯入者。链条彼此缠绕、摩擦,发出一种超越听觉范畴的嗡鸣,直刺神魂深处。仅仅是远远望着,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便攫住了张玄的心脏,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秩序的冰冷具现。玉帝恶念的本源锁链!它散发出的威压,沉重得让周围的时空乱流都为之迟滞、扭曲。
“稳住!” 扣肉的吼声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此刻却充满了紧绷的力量感。他站在船头最前方,周身金光暴涨,那些玄奥复杂的金色锚点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皮肤下急速流转。他紧闭着双眼,眉心那道金色的竖痕却怒张到极致,细密的血珠从中渗出,顺着鼻梁滑落。他的双手向前虚按,十指微微颤抖,像是在与无形的巨兽角力。正是他强行催动的时空锚定之力,才在狂暴的乱流中勉强维持住这片狭小的、相对稳定的空间泡,庇护着濒临解体的仙舟。但他脚下的金色光纹,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崩解迹象。
“老扣!还能撑多久?” 张玄的声音在乱流的尖啸中显得有些破碎。
“不知道!” 扣肉咬着牙,血珠流到嘴角,“这鬼链子在抽吸我的锚定之力!它在主动侵蚀这片空间!” 他额头的竖痕再次光芒一盛,强行将一道试图突破金色光纹的黑色空间裂缝弥合,身体却剧烈地晃了一下。
陈丽靠在船尾一根断裂的桅杆旁,半边身子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粗糙冰冷的灰岩。石化的区域蔓延得极快,此刻已覆盖了她的脖颈,正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她的下颌侵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喉咙像是被岩石堵住。她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通道尽头那令人心悸的锁链,瞳孔深处是冰冷的警惕和深深的忧虑。她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指尖残留的最后一点血肉试图引动体内微弱的娲皇血脉,却只是让石化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灰暗覆盖。一缕散落的发丝垂在未被石化的脸颊旁,末端也已悄然硬化,随着仙舟的颠簸,发出细微的、如同玉器碰撞的脆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被张玄紧握在手中的弑圣弩,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那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狂暴的、渴望的、仿佛遇到生死大敌般的兴奋!冰冷的金属弩身瞬间变得滚烫,一股凶戾无比的杀意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猛然从弩身爆发,狠狠冲击着张玄紧握它的手臂!
“不好!” 张玄脸色剧变,感觉自己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条暴怒的毒龙。弩身内蕴藏的那股弑杀圣者的本源力量,被通道尽头那高维锁链散发出的纯粹“圣威”彻底点燃了!这是刻在它核心最深处的本能——弑圣!
他全身的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青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包裹住手臂,肌肉贲张,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试图将这柄凶器死死压制住。“给我……安静!” 他低吼着,额头青筋暴起,试图强行切断自己与弑圣弩之间的灵力联系。
然而,太迟了!
弑圣弩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弩臂上镶嵌的三枚代表激活次数的血色光点疯狂闪烁,其中一枚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嗡——!
弓弦发出撕裂神魂的震鸣!
一道凝聚到极致、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暗红流光,挣脱了张玄几乎要捏碎弩柄的手指,离弦而出!箭矢所过之处,狂暴的时空乱流竟被强行排开,形成一条短暂的真空通道,直指那横亘在尽头的本源锁链!
“张玄!” 扣肉惊怒交加,猛地回头,周身金光一阵剧烈波动,差点让锚定的空间泡崩溃。他看到那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流光,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陈丽的瞳孔骤然收缩,石化蔓延带来的窒息感仿佛都被这惊魂一瞬压过。她想阻止,想提醒,可石化已至下颌,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被弑圣弩自主意志驱动的凶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射向那代表着至高力量与恐怖灾祸的锁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暗红的箭矢,如同宇宙初开时第一缕毁灭之光,无声地撕裂混乱的维度背景,精准地……擦中了锁链最边缘一根扭曲链条的表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
“叮。”
如同水滴落在万载玄冰之上。
接触的刹那,箭矢上凝聚的恐怖弑圣之力如同冰雪消融般,被那锁链冰冷粗糙的表面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暗红的流光瞬间黯淡,箭矢本身发出一声哀鸣,随即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在乱流中。
而锁链被擦中的地方,那枚古老的符文只是微微亮了一下,泛起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波纹。涟漪扩散开,所过之处,周围混乱扭曲的时空背景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抹平了一瞬,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冰冷的秩序感。
紧接着——
“哼。”
一声无法形容其来源的冷哼,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最深处炸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纯粹意志的碾压,是更高维存在投下的、带着无尽轻蔑与嘲弄的一瞥。
这声冷哼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砸在三人神魂之上!
噗!张玄首当其冲,如遭重击,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控制台冰冷的混沌石上,触目惊心。紧握弑圣弩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手臂骨骼仿佛寸寸碎裂般剧痛。他死死盯着弩臂上那三枚光点——其中一枚,已经彻底、完全地熄灭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黑暗印记。冰冷的数字仿佛烙印在脑海:剩余激活次数——二。
扣肉闷哼一声,周身流转的金色锚点纹路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眉心那道竖痕猛地闭合,两行细细的血泪蜿蜒而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刺目的痕迹。强行维持的空间泡剧烈地扭曲变形,边缘处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更多的乱流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撕咬着金色光幕的缺口涌入。他单膝跪倒在船头,身体因巨大的消耗和那声冷哼的冲击而剧烈颤抖,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与骇然。
陈丽承受的精神冲击最为隐晦,却也最为凶险。那声直达神魂的冷哼,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加剧了她体内石化法则的侵蚀!灰岩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暴涨,瞬间覆盖了她小巧的下颌,如同贪婪的藤蔓,冷酷无情地向着她的双耳、太阳穴攀爬!细密的灰岩纹理爬上她的耳廓,耳垂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和柔软,化为冰冷的石质。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痛苦,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张玄吐血的身影和扣肉跪倒的瞬间,传递出深深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绝望。她仅剩未被石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滴晶莹的泪水,艰难地挣脱了石化诅咒的束缚,从眼角滑落,在布满石屑的脸颊上冲出一道微小的痕迹,旋即被更深的灰暗吞噬。她的世界,正在被冰冷坚硬的岩石彻底封死。
裂隙通道内,那巨大的锁链依旧冰冷地悬浮着。被弩箭擦中的地方,那细微的涟漪早已平复,符文恢复了死寂的幽暗。然而,一股更加隐晦、却更加阴冷邪恶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开始从锁链被触碰的点悄然弥散开来。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腐朽、堕落的意味,悄然侵蚀着周围混乱的时空能量,甚至开始尝试渗透扣肉那摇摇欲坠的金色锚定光幕。
张玄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盯着那仿佛亘古不变的锁链,也看着弩臂上那熄灭的光点。代价!这就是动用禁忌力量、试图弑圣的代价!一次宝贵的弑圣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换来的只是那高维存在一声轻蔑的冷哼,以及……陈丽加速逼近死亡的噩耗。
“玉帝……” 张玄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在狂暴的乱流声中几不可闻。他挣扎着想再次握紧弑圣弩,手臂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与锁链散发的无形侵蚀中,弑圣弩那冰冷的弩身内部,无人察觉的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充满恶毒与贪婪的意念波动,如同毒蛇苏醒般,悄然蠕动了一下。冥河老祖残存的最后一丝恶念,在这混乱与绝望的时刻,嗅到了它渴望已久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