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鱼翔脉辨真寒假热
深夜的济世堂急诊科，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洒下，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照得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苏怀瑾刚推开急诊科的门，那监护仪“滴滴滴”的狂叫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好似催命符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苏医生！”急诊科主任张振华一把拽住她，脸上写满了焦急，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了一个“川”字，“这病人烧到40度，抗生素换了三茬，愣是压不下去！再这样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
病床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可嘴唇却白得吓人，毫无血色。他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整个人还在止不住地哆嗦，如同寒风中飘零的落叶。床边站着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妆容精致，头发烫得一丝不苟，此时正举着手机拍摄视频，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大家看看啊，这大医院连个发烧都治不好！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苏怀瑾眉头微皱，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床边，掀开病人身上的被子。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病人胸口一片潮红，豆大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滚落。苏怀瑾伸手一摸，皮肤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可当她的手往下探时，却惊觉病人的手脚冰凉得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
“脉呢？”苏怀瑾扭头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护士小李赶紧递过脉枕。苏怀瑾三指稳稳地搭在病人的寸口上，刚一接触，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这脉象轻飘飘的，时有时无，就像鱼儿在水面上游动，刚刚还能感觉到一丝跳动，眨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鱼翔脉。”苏怀瑾心中一沉，《景岳全书》里“至虚有盛候”的记载瞬间浮现在脑海中。这正是那种外表看似热火朝天，内里却已经虚透了的症候。
“家属，病人最近吃什么药了？”苏怀瑾转头看向貂皮女，眼神中透着专业与关切。
“就普通退烧药啊！”貂皮女扯着尖细的嗓子说道，“我老公体质好，平时感冒都是两颗布洛芬搞定。这回烧了三天，一天吃八颗都不管用！我都快急死了！”
苏怀瑾听后，差点将手中的病历本捏碎。三天，每天八颗退烧药，这意味着三天内服用了二十四颗退烧药！这简直是在拼命消耗病人的阳气！
“准备参附汤！”苏怀瑾大声吼道，“再拿艾灸条和粗盐来！必须尽快稳住病人的病情！”
“啥？”貂皮女一听，立刻冲上前，双手叉腰，拦住苏怀瑾，“不开点滴？整这些土方子？你们这是在拿我老公的命开玩笑！我要投诉！”
苏怀瑾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调出《中国药典》页面，怼到貂皮女眼前：“看看！布洛芬最大剂量每日不超过1.2克，您先生这几天吃了4.8克！肝肾都快让您给烧穿了！要是再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开始抽搐，身体不停地颤抖，监护仪上的血压数值“唰”地掉到80\/50。张振华见状，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快上多巴胺！先把血压升上去！”
“别！”苏怀瑾一把按住他，语气坚决，“这血压低是阳气外脱，越升压越坏事！”她迅速抄起毫针，精准地扎入病人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啪”地拍开急救箱，翻出附子颗粒剂，倒进温水里搅拌。
貂皮女还在一旁不依不饶地嚷嚷着：“你们这是谋杀！我要转院！绝对不能让我老公在这儿白白送死！”
“转个屁！”煎药室的老赵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来，手里端着刚煎好的参附汤，满脸怒容，“这爷们现在就跟快烧干的锅似的，你们城里人就知道往里泼凉水！苏医生这是在救他的命！”
苏怀瑾此刻无暇顾及他们的争吵。她迅速扒开病人的衣服，在肚脐眼上铺了一层粗盐，随后点燃艾条，稳稳地对着粗盐艾灸。艾烟刚冒出来，貂皮女就尖叫起来：“着火啦！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神奇的是，随着艾灸温度的上升，病人的抽搐居然慢慢停了下来。苏怀瑾趁机将参附汤一点点灌进病人嘴里，又在他脚底板的涌泉穴各扎了三针。
“血压回升了！”护士小李突然兴奋地喊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监护仪，只见血压数值从80\/50开始，一点点往上爬：85\/55，90\/60……最让人惊讶的是体温，刚才还高达40度的高烧，这会儿居然降到了38.5度。
貂皮女一下子愣住了，举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那儿，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振华凑过来，小声问道：“苏医生，这是什么原理？”
“《伤寒论》叫‘格阳于外’。”苏怀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耐心解释道，“他体内阳气本来就不足，还拼命吃退烧药发汗，就像……”
“就像俺们东北冬天烧炕，”老赵突然插嘴，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炕洞火苗都窜到外头了，里头其实快灭球了！苏医生这是在给病人把阳气往回拽呢！”
正说着，病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冷……冷死了……”
貂皮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就要抱住病人。苏怀瑾赶紧拦住：“别碰他！现在阳气刚回巢，就像微弱的小火苗，一扑就灭。”她从药柜里取出一个暖宝宝，“贴命门穴上，慢慢温养。”
突然，护士小陈惊呼：“苏医生！他尿了！”
病床上湿了一大片，可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三天来病人第一次自主排尿，说明肾功能开始恢复了。
“记下来，”苏怀瑾口述医嘱，“停用所有退烧药，改桂枝加附子汤。每天艾灸神阙、关元各二十分钟，好好调理。”
貂皮女这会儿老实了，小声问道：“大夫，我老公这病……”
“退烧药当饭吃，神仙也救不了。”苏怀瑾把《临床用药手册》拍给她，“自己看不良反应那章，以后可别再瞎用药了！”
正说着，苏怀瑾突然注意到病人枕头下露出一个药盒的一角。她抽出来一看，是一盒拆封的对乙酰氨基酚，生产批号显示是同一家药厂最近召回的批次。
“得，”她冷笑一声，“雪上加霜。看来这病情加重，和这问题药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