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深夜两点，王女士房间的台灯还亮着。窗帘没拉严，漏进点路灯的光，刚好照在手机屏幕上——“瑾姐体质自测”的小程序界面，她的指尖悬在“提交”按钮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把屏幕按出了淡淡的印子。
床头柜上摆着半杯温水，旁边是西医开的安眠药瓶，瓶盖没拧紧，能看见里面的白色药片。她失眠三个月了，药吃了就头晕，像踩在棉花上，不吃就睁着眼到天亮，看着窗外的棕榈树影子从左移到右。昨天在华人论坛刷到条旧帖，有人说“陈皮玫瑰花茶调好了产后失眠”，配图是杯飘着花瓣的热茶，她盯着看了半小时，终于点开了收藏已久的小程序。
舌苔照拍了五次才满意。第一次角度太偏，舌尖没露全；第三次开了闪光灯，舌苔反光像蒙了层霜；第五次她对着镜子张着嘴，手机举到下巴，才拍出张清晰的——舌苔淡白，边儿上有圈淡淡的齿痕，像被牙轻轻咬过。症状描述她改了又改，从“睡不着”到“凌晨三点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最后加上“不想吃饭，看什么都没胃口”，才深吸口气点了提交。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国内的天刚蒙蒙亮。苏怀瑾刚到仁济堂，正把祖父的旧药箱搬到窗边（晨露能让药材保持湿润），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擦了擦手上的艾草屑，点开消息——舌苔照下面，王女士的头像亮着，是只抱着竹子的熊猫。
“肝郁脾虚。”苏怀瑾一眼就认出来了。淡白舌是脾虚，齿痕是气不足，加上“情绪低落”，像老祖宗说的“木不疏土”——肝这棵树长歪了，把脾这块土压得结了块。但她没直接开方，先点开地图软件，搜“加州 华人超市”，截图了99 Ranch market的位置，又从相册翻出张照片：陈皮装在透明袋里，颜色暗红，上面标着“三年陈”，她用红笔圈出“无硫添加”四个字。
回复敲了很久：“你家附近的99 Ranch应该能买到这样的陈皮（认准颜色深、摸起来有点硬的），玫瑰花要选没熏硫的（闻着是自然花香，不是呛人的香）。每天用陈皮3g、玫瑰花2g，用温水泡（别用沸水，会烫坏花香），早饭半小时后喝。记得泡的时候看着花瓣舒展——就当给自己留十分钟歇口气的时间。”最后加了句：“两周后告诉我睡得怎么样，不用急，调理像种树，得慢慢扎根。”
发送完毕，晨光刚好漫过诊桌，照在她刚写的“陈皮玫瑰花茶”方子上，字迹被晒得暖融融的。
两周后的傍晚，王女士的反馈视频进来时，苏怀瑾正在整理海外用户的档案。视频里的厨房亮着暖黄的灯，台面上摆着个白瓷杯，陈皮泡得发胀，玫瑰花浮在水面，像刚开的小朵。“苏医生你看！”王女士的声音带着笑，背景里能听见抽油烟机的动静，“我现在能睡五个小时了！昨晚居然没醒到三点！”
她把镜头转向窗外：“今天去99 Ranch买陈皮，收银员阿姨看见我拿，就说‘这陈皮泡水疏肝吧？我女儿也总喝’——原来好多人都在这么喝！”视频最后，她举着杯子对镜头碰了下，“我泡的时候真的在看花瓣舒展，好像心也跟着松了点。”
更让苏怀瑾意外的是三天后。王女士发来个群聊截图，群名叫“时差党养生局”，成员已经有两千多人。最新的消息是纽约的陈小姐发的：“whole Foods有卖干茯苓！我对比过，和国内的一样，断面白白的，泡出来没怪味。”下面跟着洛杉矶林先生的回复：“亚洲超市的黄芪能买！看断面有菊花心的，我妈说和老家寄来的一样。”
群里每天都有人晒“时差养生餐”：伦敦的留学生煮了生姜红枣茶（“这边小黄姜辣得很，驱寒管用”），温哥华的妈妈做了山楂粥（“孩子积食，用超市买的山楂煮，比吃西药放心”）。有次有人问“当归买不到怎么办”，立刻有十几条回复：“用红枣+枸杞替代，我试过，补血也管用”“华人药店有切片的，就是贵点，但能买到”。
刚到英国的留学生小周，是群里最活跃的。她把宿舍厨房的橱柜拍下来，贴了标签：“左上角是陈皮（从国内带的，省着用），中间是生姜（本地超市买的，比国内的小但辣），右下角是薏米（中超买的，能煮水）。”配文写着：“以前总觉得离中医好远，连喝碗药都得找转运，现在隔着时差能被苏医生指导，群里还有人教我‘英国薏米要提前泡’，突然觉得根没丢——哪怕在异国他乡，也能用老法子照顾自己。”
苏怀瑾总在午休时翻群聊记录。看到有人说“用紫苏叶煮鱼（中超买的干紫苏），和老家味道一样”，她会想起祖父说的“紫苏能解鱼蟹毒，不管在哪吃鱼都能放”；看到留学生问“论文季熬夜喝什么”，她会回复“菊花+枸杞（别多放，菊花性寒），泡淡点，像喝水一样喝”，还附了张自己泡的茶照片，杯沿沾着片小菊花。
有天群里吵起来。有人说“当地的欧当归能替代当归”，有人说“不行，味道都不一样”。苏怀瑾看到后，特意查了资料，认真回复：“欧当归和咱们的当归不是一种植物，成分差很多，别替代。实在买不到，就用红枣5颗+枸杞10g煮水，补气又补血，还安全——调理身体，安全比‘像不像’重要。”下面立刻有人回复：“听苏医生的！我这就去买红枣！”
夕阳落在仁济堂的药架上时，苏怀瑾看着群成员数跳到了1万。最新的消息是王女士发的：“今天给我妈视频，她看见我泡陈皮茶，说‘你这丫头，到了国外倒把老规矩捡起来了’。”下面跟着一串“握手”表情，有人说“我妈也这么说”，有人说“突然想回家给我妈泡杯茶了”。
她忽然明白赵小胖说的“爽点”是什么了。不是数据多漂亮，不是名气多大，是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能让海外的华人知道：中医没那么远，它藏在99 Ranch的陈皮里，在whole Foods的茯苓里，在留学生宿舍的生姜罐里；是让他们在异国他乡，能凭着一杯热茶、一碗粥，找到点熟悉的暖意，觉得“不管在哪，都能把自己照顾好”。
手机又响了，是条新的问诊申请，来自悉尼。苏怀瑾点开，舌苔照下面写着“总觉得累，想睡觉又睡不着”。她笑着敲起回复，窗外的晚霞正红，像杯刚泡好的玫瑰花茶，暖得能漫到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