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醉月楼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高瑞在那灰衣人的引领下,穿过几条僻静的回廊,又绕过一处假山,最终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前。
院门紧闭,门口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劲装汉子,目光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灰衣人上前低语几句,其中一名汉子点了点头,推开了院门,露出了里面幽静的景象。
院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雅致的厅堂,门窗敞开,可以看到里面的陈设虽然简洁,却无一不是精品,透着低调的奢华。
“高公子,请。”
灰衣人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瑞面色平静,从容不迫地踏入院中。
他目光看似随意地一扫,便将院内的布局和守卫暗暗记在心中。
这防卫,果然是皇家手笔,外松内紧,滴水不漏。
走进厅堂,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厅堂正中,上首位置,一人斜倚在铺着锦垫的太师椅上,正慢条斯理地端着一个白玉茶盏,轻轻吹着气。
那人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那位在二楼包厢内,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三皇子——赵宸!
在他身后,垂手立着一人,正是之前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中年内侍,刘乘风。
此刻的刘乘风,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随意,神色恭谨肃然,眼观鼻,鼻观心。
灰衣人将高瑞引到厅中,便躬身退到一旁,与门口的守卫一般,化作了沉默的影子。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无形的压力,如同水银泻地,弥漫开来。
高瑞目光平静地迎上赵宸投来的视线,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声音朗朗。
“草民高瑞,见过三殿下。”
他的姿态从容,语气平和,没有丝毫寻常人面见皇子时的惶恐与谄媚,仿佛只是在同一个身份尊贵的客人打招呼。
这份镇定自若,让太师椅上的赵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并未立刻让高瑞起身,而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到手的奇珍异宝。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天然压迫感。
然而,高瑞依旧静立原地,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坦然地承受着这份无声的审视,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淡定,风度翩翩。
“呵呵……”
赵宸终于轻笑出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高公子,不必多礼。赐座。”
旁边立刻有侍从搬来一张绣墩,放在客位。
“谢殿下。”
高瑞再次拱手,这才从容落座,腰背依旧挺直,目光平视着赵宸,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赵宸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高瑞,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高公子。”
赵宸放下茶盏,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今夜这醉月楼上,你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他这话看似称赞,实则带着一丝试探,想要看看高瑞会如何回应这份“殊荣”。
高瑞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语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借苏姑娘的才艺,行了些许取巧之事,侥幸博得众人一时惊叹罢了。与殿下的天潢贵胄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这番话,既谦虚地承认了今晚的成功有赖于苏清影和“取巧”,又巧妙地捧了三皇子一下,将姿态放得很低,却又不失风骨,滴水不漏。
“萤火之光?”
赵宸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能让整个淮州城为之疯狂,拍出十万两赈灾天价的‘萤火’,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赵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高瑞,语气陡然变得直接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高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烈焰血珀酒’,当真只是如你所言,凭借什么‘物性之理’和‘奇思妙想’弄出来的?”
高瑞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仿佛未曾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皇者威压。
他微微欠身,语气诚恳却又不失分寸。
“回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这‘烈焰血珀酒’的酿造,确实耗费了草民不少心血,其核心在于对寻常酒液的提纯与精炼,再辅以特制的‘映月流光’杯与光影配合,方能呈现那般幻象。其中并无半分妖法邪术,皆是格物致知之功。”
赵宸闻言,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哒哒的轻响,打破了厅内的寂静。
“格物致知?”
他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锐利如刀。
“好一个格物致知!那本王倒要问问,高公子这‘格物致知’得来的奇酒,产量如何?可能让本王……日日得见这‘烈焰血珀’之景?”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问题!
高瑞心中了然,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苦笑道:“殿下明鉴。此酒酿造之法,极其繁复,对原料、器具、乃至时节气候,皆有苛刻要求。尤其是其中数道关键工序,更是耗时耗力,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真诚。
“不瞒殿下,此酒目前产量极低,每月所得,不过寥寥数坛而已。今日拍卖三杯,已是草民能拿出的极限。想要日日得见……恕草民,暂时,实在无能为力。”
他坦诚了产量的限制,既是事实,也是一种抬高身价的策略。
物以稀为贵,越是难得,才越显珍贵。
赵宸听完,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高瑞的坦诚,又让他挑不出错处。
“产量有限……”
赵宸沉吟片刻,目光再次锁定高瑞。
“那这酿造秘方呢?高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技艺,莫非……真是家学渊源?”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显然不完全相信所谓的“家传”。
高瑞心中早有准备,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敬畏。
“殿下慧眼如炬。此酿酒之法,确乃家传。乃是先祖偶然得之,历经数代人摸索、完善,方有今日之‘烈焰烧’。其中关窍,皆记录于祖传秘录之中,并立下祖训,非嫡系子孙不得窥探,更不得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