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推开她,反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听不出情绪的轻哼。
他的一只手顺着她的脊椎线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她的腰窝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那是一个能让人瞬间卸掉所有力气的敏感点。
“他的团队在糊弄投资人,”顾沉的声音贴着她的头皮传来,平稳,清晰,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产生任何波澜,“用替身完成高难度动作,节省时间和保险成本。监视器拍到的画面,是证据。”
苏晚的牙齿微微松开。
她输了。
在这场名为亲密的角力中,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回现实。那个由数据、利益和风险构成的,冰冷的现实。
“所以呢?”她抬起头,直视他。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瞳孔深不见底,“你想让我做什么?把视频匿名发给对家媒体,还是直接捅给项目监管方?”
她又变回了那个专业的“苏晚”,冷静,敏锐,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都不是。”顾沉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欲望,只有全然的清醒,“我要你约林兆恒的太太喝下午茶。”
苏晚怔住了。
“什么?”
“林太太是芭蕾舞演员出身,前年因为脚踝受伤退役,现在自己开了家舞蹈工作室。”顾沉的语速不快,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背景资料,“她和你一样,喜欢收藏绝版的黑胶唱片。我替你约好了,后天下午三点,在城西的‘独白’咖啡馆。”
苏晚感觉自己胸口那点残存的温度,正在一点点被抽干。
他不仅想好了计划,甚至安排好了一切。从动机,到切入点,再到具体的时间地点。而她,只是这个计划里最后一个被通知的执行者。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问,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戒备。
“林太太手里,有林兆恒转移资产的证据。”顾沉的手指,从她的腰窝移开,转而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更清楚地看着自己,“夫妻一体,但利益未必。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下定决心保全自己的契机。”
“我就是那个契机?”苏晚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纠正道,“你有记者背景,懂得如何引导话题。你也懂艺术,能和她聊芭蕾和音乐。最重要的一点,”他停顿了一下,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唇,“你戴着这枚戒指。”
又是那枚戒指。
那枚在车里被他评为量身定做的素圈戒指。
“这枚戒指能证明什么?”苏晚问,“证明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我的话更有分量?”
“证明你和我,是利益共同体。”顾沉说,“林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会懂,一个能戴着顾沉的戒指、自由出入他私人公寓的女人,所传递的信息,绝不是空穴来风。”
苏晚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把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的男人。他利用她的过去,利用她的喜好,甚至利用他们之间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棋盘上的子。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伸出手,捡起地毯上的一枚衬衫纽扣,冰冷的金属质感硌着她的掌心。
“如果我拒绝呢?”她问。
顾沉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回视她,那种审视的,评估的视线,又回来了。像在判断一件物品的性价比,或者一个方案的可行性。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你不会。”
“你就这么确定?”
“因为扳倒林兆恒,拿回项目的全部控制权,符合我们的共同利益。”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苏晚,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你投入的,不只是时间。”
他的话像一枚精准的钉子,钉住了她所有可能反驳的余地。
苏晚松开手,那枚纽扣掉回地毯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她向后退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羊绒毯将自己裹得更紧。
“把林太太的资料发给我。”她说。
这是妥协。
顾沉没有再靠近她,只是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苏晚的手机很快亮起,屏幕上显示收到一份新文件。
她没有去看。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之前那种暧昧的,拉扯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硬。
顾沉掀开被子,下了床。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俯身捡起地毯上散落的那些纽扣。
他将纽扣一颗颗放回床头柜上,动作不急不缓。
最后,他拿起那件被扯掉纽扣的衬衫,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早点睡。”
他走出卧室,关上了门。
苏晚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羊绒毯的温度也渐渐散去。她没有去动那部亮过一次的手机,也没有去看顾沉发来的任何资料。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然后触碰到无名指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
戒指。
他说,这是证明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可她记得,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房间里,他不是这么说的。
那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不是这间充斥着算计与冷意的公寓,而是他从前的住处,顶层,带着一个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露台。那天下了雨,空气湿润而温暖。他们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在他背后的丝绸床单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床单从她的肩头滑落,她没有去管。她的指尖,正缠绕着他胸前那条细细的铂金链子,链子末端是他从不离身的星轨项链。
“你说拍完星尘就结婚。”她的声音是刚睡醒时的沙哑,带着一丝黏人的鼻音,“现在胶片都冲出来了,戒指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掌停在她的腰窝,温热的,干燥的。指腹在那块小小的蝴蝶骨上,慢慢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摩挲。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气味,混着雨后干净的空气。
“在瑞士定制的内圈刻字,下周空运到。”他的声音很低,贴着她的耳廓,震得她耳膜发痒。
那个瞬间,她相信了。
她相信这个男人所有的漫不经心背后,藏着独属于她的认真。她相信那些关于未来的构想,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记忆的潮水退去,留下冰冷僵硬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