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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悬停在半空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渊底的“源泪”宛如亘古星辰,静静地散发着混沌初辟时的微弱光芒,它们在黑暗中孤独地吐纳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岁月和沧桑。

楚无尘站在冰莲最后的残骸之上,脚下的莲瓣已经破碎不堪,发出细碎的哀鸣声,仿佛在为这最后的凋零而叹息。他的霜白发丝被渊底升腾的微风轻轻吹拂着,这微风中混杂着源泪的清辉和绝望镜尘,纠缠在一起,然后又缓缓散开。

他的掌心紧握着一只陶碗,碗上的残痕还未干涸,似乎还残留着三岁稚子递碗时的温度和执念。那是一个久远的记忆,却如同昨日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楚无尘的指尖悬停在陶碗和深渊之间,指尖上萦绕着的净化星芒明灭不定,就像他此刻沉寂如渊海的心湖下,那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肆虐。他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是掬取源泪,重塑己身,从此万劫不沾,还是倾尽残盏,去续那忘川河畔,一盏永无交集的劫泪茶约?

这个决定关系到他的命运和未来,也关系到他心中那份深深的执念。他的心中波涛汹涌,却在表面上保持着一片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往生阁主站在仅存的冰台上,小小的身影摇摇欲坠。孩童苍白的面容上,那双映着源泪光芒的眼眸里,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了悟。他脊背上那早已淡化的罗盘骨纹,此刻竟如回光返照般亮起一线微光,指针颤抖着,不再指向渊底源泪,而是死死钉在楚无尘悬停的指尖!

“爹爹……” 孩童的声音轻如叹息,带着穿透万古轮回的疲惫,“盏中尘……亦是泪……”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渊底那原本悬浮着的“源泪”晶体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瞬间暴涨,将整个空间都照得亮如白昼。

原本纯净而温润的光流此刻变得异常冰冷,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它不再是那种柔和的光芒,而是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绝对的吸引力,就像宇宙中的归墟黑洞一样,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冰莲最后的残骸在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显得无比脆弱,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崩解着,化为无数的流沙,被那无尽的光芒吸入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夜璃眉心处延伸出的金色光痕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与那强大的吸力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光痕上的光芒时明时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扯断,让人不禁为夜璃捏了一把汗。

而楚无尘悬停在指尖上的那缕净化星芒更是不堪一击,在光芒暴涨的瞬间,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把抓住,瞬间被剥离、吞噬,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源泪的光芒在吞噬中如脱缰野马般急速蜕变!它原本清冷的光辉,此刻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扭曲,变得越来越粘稠,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不断蠕动着。

而在这混沌光芒的核心处,那一点混沌初开时的纯净,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来自楚无尘自身的净化星芒、冰莲残骸的寂灭寒意,以及渊薮深处尚未散尽的绝望镜尘,这些截然不同的力量,如同汹涌的洪流一般,被强行灌注进了这一点纯净之中。

在这狂暴的力量冲击下,那原本纯净的光芒开始剧烈颤抖,颜色也逐渐发生变化。它不再是单一的清冷之色,而是混合了金白与暗灰的混沌之色,就像是两种极端的力量在相互交融、对抗。

在这混沌光芒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这个轮廓不断地扭曲着,似乎在痛苦地挣扎着想要凝聚成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可以看出它的眉眼竟与楚无尘有七分相似,但却充斥着一种非人的贪婪与暴戾,让人不寒而栗。

它在模仿!它在吞噬楚无尘的存在痕迹,强行构筑一个扭曲的、混沌的“伪我”!

楚无尘悬停的指尖,终于落下。

并非伸向渊底那光芒万丈、却已扭曲污浊的“源泪”,而是轻轻点在了掌中那只古朴陶碗的边缘。

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玉磬余韵,在这狂暴的吞噬漩涡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碗壁上,那些曾经被源泪清辉映照而短暂修复、流转的古老符文,在楚无尘指尖触碰的刹那,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碗底——那幅凝固的三岁稚子递碗图景!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图中的景象变得清晰可见。三岁的楚无尘,那双捧着陶碗的小手,竟然在光芒中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这个画面不再是静止的,而是拥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小手的移动,碗沿开始倾斜,碗中的孟婆汤也泛起了一圈真实的涟漪!

这涟漪如同一股微弱的力量,轻轻触动着碗壁上的符文。就在涟漪触及符文的瞬间,整个陶碗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突然活了过来!碗壁上的符文不再是僵硬的刻痕,而是像流动的星河一样,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这些符文时而汇聚成星云,时而又幻化成咆哮的星兽,它们在碗壁上奔腾、旋转,释放出一股磅礴、古老的力量!

这股力量带着生命最原始的躁动和轮回无尽的悲怆,如同洪流一般从碗中倒影中喷涌而出!然而,这股洪流并没有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攻向渊底正在凝聚的混沌“伪我”,而是逆卷而上,以一种温柔而霸道的方式将楚无尘自身紧紧包裹起来!

洪流冲刷而过!楚无尘霜白的发丝在这洪流中狂舞,根根发梢沾染上星河的璀璨与星兽的暴烈。他身上因漩涡吸力而重新浮现的弑母咒文虚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在洪流中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消融殆尽!更惊人的是,他新生的、正被渊底“伪我”强行复刻的存在本源,在这源自自身倒影的洪流冲刷下,骤然变得模糊、不定,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氤氲开来,再也无法被清晰地捕捉、模仿!

渊底,那混沌光芒核心正在凝聚的“伪我”轮廓,猛地一滞!它那酷似楚无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茫然——它失去了模仿的锚点!楚无尘的存在,在陶碗倒影洪流的包裹下,变成了一片流动的、无法定义的“无定之渊”!

“吼——!”

模仿受阻的狂怒,取代了贪婪。渊底混沌光芒中的“伪我”轮廓彻底暴走!它放弃了精细的模仿,那扭曲的面容和身躯如同沸腾的泥沼,瞬间膨胀、拉长,化作一条由粘稠混沌光流组成的、布满尖锐吸盘的巨大触手!触手撕裂空间,带着湮灭万物的暴虐气息,直刺上方被倒影洪流包裹的楚无尘!它要直接吞噬这团无法理解的“无定之渊”,强行将其纳入自身的混沌!

触手未至,恐怖的吸力已让包裹楚无尘的倒影洪流剧烈震荡,碗壁上流淌的星河图景都开始扭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冰莲残骸上,往生阁主闭上了双眼。孩童脊背上那线回光返照的罗盘骨纹,骤然崩碎!碎裂的骨纹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亿万点细碎的、带着罗盘指针般锋锐意志的金芒,如同被磁石吸引,尽数没入渊底那颗悬浮的、已被混沌污染的“源泪”晶体!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油脂!被金芒刺入的“源泪”猛地一缩,其核心处那点被强行扭曲的混沌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整个膨胀的混沌触手攻势为之一顿!

与此同时,夜璃紧闭的双目豁然睁开!她眼中没有星辰大海,只有一片澄澈到极致的空明。眉心那道缠绕向“源泪”的金色光痕骤然绷直、闪亮!光痕不再是丝线,而化作一道贯通渊薮上下的、纯粹由意志凝聚的金色桥梁!

桥梁的一端,连接着渊底被金芒刺入、痛苦扭曲的“源泪”;另一端,赫然连接着楚无尘掌中那只陶碗的碗底——连接着那三岁稚子手中陶碗里,荡漾的孟婆汤倒影!

“盏渡!”

夜璃的清叱如同开天之音。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金色意志桥梁骤然迸发出贯穿一切的光芒!

光芒过处,一种无法抗拒的“渡引”法则被强行建立!

渊底,那被金芒刺入、痛苦扭曲的混沌“源泪”,其核心处被污染扭曲的混沌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硬生生沿着那道金色桥梁被抽离、被“渡引”!

这股污浊的、暴戾的、贪婪的混沌意志,顺着金色桥梁,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屏障,如同奔涌的污秽洪流,直冲陶碗碗底!

碗底倒影中,三岁的稚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手中陶碗猛地一倾!

哗啦——!

虚幻的孟婆汤倒影,在现实中掀起了真实的波澜!那股被强行渡引而来的混沌污浊意志,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头撞入了那碗底的倒影之中,狠狠灌入了倒影里,那初生婴儿微张的口中!

倒影中的婴儿,眉心那滴如泪的莲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灰黑光芒!小小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这滔天的污秽!

而渊底,失去了混沌意志支撑的“源泪”晶体,光芒瞬间黯淡、熄灭。那膨胀的混沌触手如同被抽掉了脊骨,轰然溃散,化作漫天粘稠的光雨,淅淅沥沥洒落渊薮深处,再无声息。

死寂。

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渊薮。

冰莲的残骸彻底消失,楚无尘足下踏着的是虚无的渊风。他掌中的陶碗,碗壁上流淌的星河图景已然平息,符文内敛,只余温润的古朴。碗底,那幅三岁稚子递碗的图景依旧清晰。只是此刻,那被灌入了滔天混沌污浊意志的初生婴儿,蜷缩在襁褓中,眉心灰黑色的莲纹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沉沉地睡着。而三岁的楚无尘,小小的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悲悯与沉重,双手依旧稳稳地捧着那只陶碗。

往生阁主跌坐在虚空中,孩童蜷缩着,脊背处空空如也,罗盘骨纹彻底消散,气息微弱如同风中之烛。

夜璃眼中的空明褪去,眉心的金色光痕淡至虚无,她望着楚无尘,素白的纱衣在渊风中静静飘拂。

楚无尘低下头,看着碗中。

碗是空的。方才那席卷自身的倒影洪流已然消失,不留一丝水痕。唯有碗底那幅沉重的倒影,如同烙印,也如同……镜鉴。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不再萦绕星芒,只是轻轻拂过空无一物的碗沿。触感冰凉粗糙,带着泥土的厚重与时光的沧桑。

前尘孽债,尽付此盏倒影之中。

本源源泪,原是一场污秽之劫。

手中所余,仅此一空。

足下所立,唯此一渊。

心之所向,是那盏中沉眠的污浊婴孩?是那捧碗不悔的三岁自身?还是这空无一物,却承托了所有因果的……

残盏?

楚无尘立于虚无渊风之上,白发在死寂中无波自动。他垂眸凝视掌中空盏,碗底倒影里,灰莲婴孩与捧碗稚子如同凝固的琥珀。渊薮无底,吸尽万籁,唯有陶碗粗糙的质感烙在指尖,成为混沌归墟后唯一的真实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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