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泽兰的背影,陈青山放松了不少。
这个丈母娘,果然如清清所说,心软又热情,好相处得很。
“怎么样?我妈好吧?”
张清清凑到他耳边,小声笑道:“干得不错嘛!就这样哄着我妈来就行!把她哄开心了,我爸那边……”
她正想传授点对付老爹的“秘籍”,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咳嗽。
“咳咳!”
张松清放下筷子,板着脸训斥道:“清清!吃饭就吃饭!凑那么近讲什么悄悄话?一点规矩都没有!坐好!成何体统!”
张清清做了个苦兮兮的鬼脸,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体,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柳泽兰刚才营造的热络气氛,随着张松清这句话瞬间消散。
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陈青山浑身不自在,感觉如坐针毡。
他知道,老丈人故意晾着他。
这场无声的较量,必须由他主动打破僵局。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拿起桌上的酒壶:
“张……叔叔,您喝点吗?我给您斟一杯?敬您一杯。”
张松清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夹起一筷子白菜:“不喝。”
“酒精会麻痹神经,影响手部的精细操作。一个外科医生,要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和双手的绝对稳定。”
这理由无懈可击,陈青山准备好的敬酒词全没用了。
但陈青山脑子飞快转动,
“叔叔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他连忙顺着话茬夸赞,“您医术高超,医德更是没得说!当初帮我治腿伤,那手法又快又稳,现在我腿上连道疤都没留下!”
“卫生院的同事和病人们都说,您德高望重,技术精湛,是咱们公社卫生院的顶梁柱!下一任院长非您莫属!”
陈青山本以为这番恭维多少能缓和一点气氛。
至少能让未来老丈人“嗯”一声。
然而张松清软硬不吃:“当不当院长,是组织考虑的事。”
“把本职工作做好,对得起病人的信任,才是本分。靠嘴上功夫没用。”
这话把陈青山后面准备的一箩筐好话全憋死在肚子里。
他彻底明白了。
这位张医生是故意在找茬刁难自己!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清清,眼神里带着求救的信号。
张清清接收到信号,立刻放下筷子:“爸!我记得您不是最喜欢下象棋吗?正好青山也会两手!一会儿吃完饭,让青山陪您杀两盘怎么样?他棋艺还不错!”
“不必了。”
张松清干脆地拒绝,“下午约了街道办的刘主任下棋,时间都定好了。”
他堵死了这条路。
“爸……”张清清还想争取。
“吃饭。”
张松清的声音打断了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规矩都忘到脑后去了?”
张清清被父亲当众训斥,委屈地嘟起嘴,狠狠扒拉了两口碗里的饭,不再吭声了。
气氛再次跌入冰点。
张松清仿佛没看见女儿的委屈,自顾自吃着饭。
过了片刻,他自己主动打破了沉默。
“陈青山同志,你现在除了种地,就只是‘偶尔’上山打猎吗?”
陈青山心里暗暗吐槽:这些事儿您不早就在卫生院听清清唠叨八百遍了吗?还用问?
但他面上不敢怠慢:“是的叔叔,主要就是在家种地。打猎……确实只是农闲或者家里需要改善伙食的时候才去。”
“劳动是光荣的,种地挺好。”
张松清先是肯定了一句,但话锋随即一转。
“但是,打猎……哼。深山老林,野兽出没,陷阱机关,流弹飞石,哪一样不够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缺胳膊少腿,甚至丢了性命,让清清怎么办?”
张清清立刻抢过话头,急切地替陈青山说话。
“爸!青山说了以后不会再去了!对不对青山?”
她拼命给陈青山使眼色。
为了应付老丈人,陈青山硬着头皮点头:“是…是的叔叔,我以后尽量不去深山冒险了。”
“哼!”
然而张松清还是不给好脸色。
“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熟悉的东西轻易放弃了?就因为旁人的几句反对?连这点坚持和主见都没有?”
陈青山:“……”
他内心简直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合着您老横竖都有理,就是想挑刺是吧?!
他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位未来老丈人的难缠程度。
幸好这时,救星来了。
柳泽兰端着一盆奶白色的鲫鱼汤进来了:“汤来喽!快尝尝,新鲜着呢!”
她一进屋,仿佛自带暖场光环。
“哎呀,聊什么呢?气氛这么严肃?老张,你别拉着个脸,吓着青山了!快快快,青山,尝尝阿姨炖的汤,可鲜了!”
柳泽兰热情地招呼着,亲自给陈青山盛了一碗汤。
陈青山如蒙大赦,赶紧接过碗,连声感谢,顺势就把话题完全转向了柳泽兰。
“嗯!阿姨真是心灵手巧,喝了您的汤,以后我都喝不下去别的了!”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柳泽兰被哄得心花怒放,不停夹菜,“喜欢就多喝点!多着呢!”
饭桌上终于有了点轻松愉快的家庭氛围。
陈青山意识到还是这边好对付:“阿姨,真一点不夸张,这汤闻着就鲜掉眉毛了!您不只是心灵手巧,简直是厨神下凡啊!”
“叔叔跟您在一起,这口福真是让人羡慕!”
他想看看能不能这样撬动一点儿未来老丈人的冰封表情。
柳泽兰脸上笑开了花,但随即又带着点嗔怪瞥了丈夫一眼:
“哎哟,青山啊,你这话可就说到我心坎儿里了!可惜啊,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喽!”
“你叔叔这个人呐,就是个老古板!嘴上天天就挂着‘节俭节俭’、‘吃饱就行’!”
“说什么除了填饱肚子,其他的口舌之欲那都是在搞享乐主义!”
“你说说,我这跟着大师傅偷师学来的一身本事,在他这儿啊,愣是没处施展!”
“要不是今天说好要招待你,我多炒两个菜他都不乐意呢!抠抠搜搜的!”
柳泽兰抱怨着丈夫的不解风情,顺手又给陈青山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陈青山连忙接住,顺着柳泽兰的话头往下说,试图两边都不得罪:“阿姨,叔叔说的节俭……其实也是持家之道,是好事嘛!”
“咱们新中国提倡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叔叔作为党员干部,这是以身作则,觉悟高!”
他偷眼看向张松清,希望能看到一丝松动。
然而,张松清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旁人在议论他。
他自顾自端着碗,小口地喝着汤。
陈青山心里暗叹一声,这位老丈人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只好再次把火力集中在柳泽兰这边:
“不过阿姨,您这手艺是真真儿地被埋没了!这么好的菜,这么香的汤,不吃才是浪费呢!”
“您放心,今天我可是敞开了肚皮,绝对不给您剩下!”
他说着,又扒拉了一大口饭。
用实际行动表达对丈母娘厨艺的赞赏。
“哈哈哈,好孩子!这才对嘛!”
柳泽兰看他吃得香比自己吃还开心,“多吃点多吃点!年轻人就该这样!别学你叔,瘦得跟竹竿似的,还天天养生!”
她又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张松清依旧置若罔闻,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信号。
直到把碗里的饭吃的一粒米都不剩,他才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
“陈青山。”
陈青山心头一跳,赶紧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叔叔您说。”
张清清和柳泽兰也停下了交谈,看向张松清。
气氛再次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