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诡异与尴尬。
那一声声泣血般的控诉,如同拥有穿透时空、腐蚀神金的魔力,在宏伟的天帝圣殿内反复回荡。
轩辕帝罚那张素来沉稳威严的国字脸,此刻肌肉微微抽搐,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目光盯着自己脚尖前那光可鉴人的神金地砖,仿佛要在上面研究出什么宇宙至理。
他身后的雷霄圣帝,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缩进胸腔里,原本魁梧如山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些……猥琐。
其余的圣庭元老们,更是个个成了哑巴,眼观鼻,鼻观心,偌大的圣殿之内,除了那玉简中传出的余音,便只剩下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天帝陛下……归来不过数日,威压盖世,气吞寰宇,他们以为迎回的是一尊无情无欲的杀伐神明。
谁能想到……陛下他,当年竟然还有如此……奔放不羁的一面?
负心汉?
这三个字,与眼前这位端坐帝座之上,眸光一扫便能冰封星河的至高存在,实在是难以联系到一起。可那声音中的怨念与愤怒,却又真实得让人心头发颤。
一时间,所有元老心中都冒出了一个荒唐而又统一的念头:天帝陛下,还真是……性情中人啊!
就连一直安静地坐在顾七绝身畔,气质恬静如空谷幽兰的苏幼薇,此刻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顾七绝,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古怪与探究。
她似乎想从他那张万古不变的冰冷面容上,寻找到一丝名为“心虚”的情绪。
然而,她失望了。
顾七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像是那响彻圣殿的怒骂,骂的根本不是他。
他血色的眸子古井无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只是静静地拿着那枚仍在轻微震动的玉简,仿佛在欣赏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直到殿内的余音彻底散尽,那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攀升到顶点时,他才终于动了。
他将玉简缓缓凑到唇边,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没有丝毫波澜。
“妖月曦,是谁?”
他顿了顿,血眸中划过一丝冷漠的探寻。
“还有,江尘在你那里?他怎么了?”
简单两句话,不带任何感情,却瞬间让玉简另一头的妖月曦彻底炸了毛!
“你……你还问我是谁?!!”
妖月曦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惊、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咆哮。
“啊啊啊啊!顾七绝!你这个天杀的混蛋!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你你你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当年在妖月宫,在我的床上,是谁抱着我说我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是谁一口一个‘我的心肝’,一口一个‘我的小宝贝’,说我是上天赐给他最完美的妖精?是谁说等他踏平了永夜,就回来陪我坐看星海沉浮,万古不离?!现在你跟我说,我是谁?!”
轰!!!
如果说刚才的怒骂只是让圣殿内的气氛变得尴尬,那么此刻这番信息量爆炸的言语,就如同一颗颗混沌神雷,在所有圣庭元老的心中、脑中、神魂中轰然炸开!
床上?
心肝?
小宝贝?
最完美的妖精?
轩辕帝罚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身子晃了晃,强行稳住心神,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好几位同僚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完了!全完了!天帝陛下那光辉伟岸、神圣无暇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彻底崩塌了。
一众元老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那惊骇欲绝的眼神中读懂了同样的意思:
这种秘闻,是我们能听的吗?听了之后,陛下会不会为了维护形象,把我们全都灭口啊?!
就连苏幼薇,此刻也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目光下意识地移开,不敢再看顾七绝。
然而,帝座之上的顾七绝,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只是,他那双血色的眸子里,那最后一丝属于“故人”的温度,也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冻结万物的森然寒意。
“我,不记得。”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透过玉简,清晰地传递到妖月曦的耳中。
“我只知道,我与你们天妖一族,并无任何关系。”
“唯有……仇恨!”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九幽寒渊中捞出,带着刺骨的杀意与冰冷。
这股杀意,并非伪装。
当年,他曾被不知道多少位天妖一族的圣君联手围杀,身死道消!
那一笔血债,他顾七绝一直记在心上!
唯有血洗天妖,灭其正族,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这个自称妖月曦的女人,说与他关系匪浅?
顾七绝心中冷笑。
若真如此,当年他被天妖圣君围杀,命悬一线之时,她又在何处?为何不出手?
所谓的山盟海誓,所谓的亲密无间,在此刻的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或许,在他那遗忘了的九十一世轮回转世中,真有这样一段荒唐的过往。
但那又如何?他现在是圣庭天帝顾七绝,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只读取了属于天帝的这一世记忆,至于其他九十一世的记忆,还被封存在一个个独立的匣子中,他暂时不想,也懒得去打开。
那些过往的因果,他不愿沾染。
“仇恨?”
玉简那头,妖月曦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她似乎被顾七绝这冰冷无情的话语给震住了,语气中充满了茫然与错愕。
“你……你恨我们天妖?怎么会……你明明……”
她疯狂地咒骂着:“你这个混蛋!真是个混蛋!当年你与永夜皇庭那八大君王之一的黑天君王在混沌虚无中开战,打得天崩地裂,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事耽搁了,没想到……没想到你连我是谁都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