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紧绷的脸上,肌肉轻轻抽动。
“我,没有....这婆子污蔑我。”
沈清荀脸色极不好看。
康哥儿身上的伤痕让他不得不怀疑,大姐积极办理柳氏的丧仪,主动为自己张罗迎娶新妇,是不是别有居心。
而柳氏并非失足落水。
是被府里的人故意推下后池溺死的...此事很可能是真的。
可,他自问对外侄沈郁南视若己出,长姐为何要这样害康哥儿。
柳氏死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长姐,这婆子是你屋里的人,你说她污蔑你,岂不是把我们都当傻子?”
屋子里其余的沈家人脸上都露出几分愠色。
柳氏也就罢了。
康哥儿可是沈家的嫡长孙,未来的沈家继承人。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出了至亲相残的丑事,真是败坏门风。
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咳咳——”
坐在一旁的老者,捋了捋颚下的白须,清了清嗓子道。
“柳夫人,先前是清荀疏忽了对康哥儿的照料。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今天我们沈家有愧,请容我们先内部调查清楚,再做处理。”
沈清源一听便知,这是想息事宁人。
温润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冷意:“二叔,您是希望柳家不要追究,事情到此为止。你觉得可能吗?”
“你....你莫要胡说,我何时说过不追究了。这到底是丑事,我们沈家要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我想柳夫人识大体明事理,会理解的。”
沈清源还想说什么,只见柳夫人抬手朝他挥了挥。
现在还不是同沈家撕破脸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在他们手里,事情也没弄清楚。
柳夫人走过去拉起康哥儿的手道:“你们沈家要解决我自然乐见。不过康哥儿既在你家受了虐待,我必不会再将他留在沈家。今日,他便跟我一起走,等你们何时把两件事情查清楚,我何时再带他上门。”
沈清荀听了这话,正要断然拒绝孩子被带走。
便听沈家二叔道:“柳夫人你是他的外祖母。康哥儿跟你走,我们放心。”
说罢,朝着面带急色的沈清荀狠狠剜了一眼。
示意他看看柳夫人身后那五十名身穿甲胄、威武不凡的江州府武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柳夫人的背后可是站着江州巡抚柳如晖。
那是一句话,就能让沈家万贯家财散尽的人物。
柳夫人在心里早就将沈家人恨得咬牙。
她没想到自己女儿死不瞑目,连捧在手心长大的亲外孙都被害成这副模样,更没想到这天杀的沈清荀能糊涂至此。
她恨不得一耳光打在他脸上,朝他吐口唾沫。
但想到婆子口中生病的外孙女欢姐儿,她稳了稳心神。
不仅没说出这句话,还耐着性子说道。
“欢姐儿,我也要一并带走。”
沈清荀这回倒是不着急了,神色淡淡道:“人在西院呢。”
听到外祖母要将姐姐一并接走,一直怯生生的康哥儿主动扯了扯柳夫人的衣角。
“外祖母,我知道姐姐在哪儿,我带你去。”
说罢,他天真的脸上大眼睛忽闪忽闪,露出渴望的神情。
***
锦瑟陪柳夫人到西院接上欢姐儿,又送祖孙三人上了马车才回到客栈。
煜离的情况已经大好,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陆时铭将他从床上扶着坐起来,听到云舟过来禀报。
“主子爷,下毒的那些人已经招了,说是受了兵部尚书徐瑞大人的指使。”
站在床边的锦瑟眉头微蹙。
徐瑞的人跟了他们一路,为何忍到此时才下手。
这情况在陆时铭的意料之中,他约莫猜出了几分徐瑞的用意。
他颔首朝锦瑟说道:“你可知徐瑞曾在江州任过职?”
锦瑟偏头看他,轻轻摇了摇头。
“江州巡抚柳如晖,曾是徐瑞任职上元县知县时的典吏,两人在此地共事多年。”
柳家与徐瑞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那柳如晖能够成为江州巡抚,只怕远在京城的徐瑞没少替他运作。
而徐瑞的人为何要等他们一行到了上元县,踏入沈如晖的地盘时再动手。
其中缘由便也十分清楚了。
锦瑟心中会意,眼眸望向半空。
油伞下缠绕的一团黑雾忽上忽下,在伞内交织盘旋。
若徐瑞真是想利用柳家的势力,让他们死在江州地界。
那自己答应帮柳氏化怨的事情,不知是福是祸。
“另外还有件事,我已经查到了。”
陆时铭替煜离盖好被子,转身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当年从上元县洪河里打捞上来的我父亲尸体,是柳如晖一家带队护送回京城的。据说是他夫人的娘家住在京城,正好回京省亲顺路。”
柳夫人也参与了当年的事?锦瑟一时陷入了沉思。
***
夜半惊雷,大雨骤降。
豆大的水珠拍得门窗发出一阵声响。
柳夫人从床上猛地惊醒,赶紧坐起来看了看身旁两个熟睡的孩子。
轻盈的窗帘被风吹得呼啦啦直响,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里飘进来雨水。
窗户下的地面浸湿了一片。
柳夫人捂了捂胸口,穿好衣服起身。
手刚摸到窗户时,一张被雨水淋湿苍白如纸的男人脸庞猛地出现在眼前。
她吓得“砰”一声,赶紧关上门窗,捂住急速跳动的胸口。
好在床上的孩子丝毫没被这突然的异响吵醒。
她满是冷汗的脸上松缓了一瞬。
又是这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柳夫人一边宽慰着自己,回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自从知道女儿落水身亡后,她总是越发频繁地做这样的噩梦。
梦里那张被水浸泡的发白腐烂的脸,清晰得如同刻在她脑海里。
她越想,刚刚稍微平复的心跳又加快了些。
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淹死的人死后是何样的惨状。
当年从上元县到京城。
她守了那人一路,却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为了做得“逼真”一些,那人活生生被泡在药水里整整五日。
又一道闪电掠过,柳夫人发现窗门被风吹开了。
打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她抬脚走过去,正想伸手把窗门关上。
惨白的闪电光一闪,她心神猛地一颤,瞳孔迅速扩大。
只见飘摇的窗户上,那张熟悉的浮尸脸正朝着她微微咧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