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隙闭合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与某种刺鼻信息素的气味扑面而来。叶云天0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同时迅速按下了“云天6号”穿越机侧面的扫描按钮。淡蓝色的全息屏立刻弹出，一行行数据飞速刷新：
「大气成分：氮72%，氧21%，未知含氮化合物7%（生物分泌）」
「重力系数：1.1（地球标准）」
「环境光强：37流明（生物荧光）」
「物理规则适配度：91%……适配完成」
“看来空气能呼吸。”林月瞳0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取下了头盔，露出的脸颊上沾着几星来自上一宇宙的尘埃。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但这地方……不太对劲。”
他们正站在一条狭窄的甬道里。所谓的“墙壁”并非岩石，而是由某种半透明的琥珀色物质构成，表面布满细密的六边形纹路，像极了昆虫翅膀的肌理。更诡异的是，墙壁在缓慢地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每隔几秒就会从纹路中渗出一滴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液体，落地时发出“嗒”的轻响，随即融入脚下同样材质的地面。
光线来自甬道顶部悬挂的、类似萤火虫幼虫的生物，它们排列成规则的直线，发出幽绿色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蠕动的墙壁上，如同被某种活物吞噬前的最后挣扎。
“这是……蚂蚁的巢穴？”叶云天0号放大了全息屏上的环境扫描图，甬道的结构在图上呈现出复杂的分支网络，每一条分支都通向更深的地下，“而且是巨型蚂蚁。”图上标注的几个移动目标，体型都在两米以上。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沙沙”声从甬道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是无数只脚爪在摩擦地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林月瞳立刻启动了拟态能力，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甲壳纹路，四肢变得粗壮，头部拉长，瞬间化作一只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巨型工蚁——除了那双依旧保持着人类灵动的复眼。
“我去侦查，你原地待命。”林月瞳的声音通过特制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甲壳摩擦的沙哑感。她模仿着工蚁的步态，低着头，用前肢触碰着墙壁上的纹路，缓缓向声音来源处移动。
叶云天0号则打开了信号追踪器，屏幕上一个微弱的红点正在闪烁，距离他们大约一公里，位于甬道网络的核心区域。那是叶云天9号的求救信号，信号强度极不稳定，像是被某种干扰源压制着。
林月瞳的潜行异常顺利。这些工蚁似乎完全没有个体意识，它们沿着固定的轨迹移动，搬运着一些白色的、类似虫卵的物体，彼此间通过触角的触碰传递信息，动作整齐得如同精密仪器。她跟随着一队工蚁，穿过几条岔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足以容纳一座足球场，腔顶悬挂着数以万计的荧光幼虫，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空腔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白色蜡质构成的金字塔状建筑，塔身布满孔洞，无数工蚁从孔洞中进进出出。而在金字塔前的空地上，摆放着数十个透明的蚁蜡囚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或几个神情呆滞的人类。
林月瞳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其中一个笼子——那里面关着的，正是叶云天9号。
他穿着与叶云天0号相似的探险服，但衣服上沾满了粘稠的分泌物。他低着头，眼神空洞，原本锐利的目光变得涣散。最诡异的是他的动作——他正机械地用手指敲击着笼壁，敲击的频率与周围工蚁移动的沙沙声完全一致，仿佛他也成了这个巨大蚁群机器中的一个零件。笼子的栏杆上，缠绕着几缕银白色的细丝，这些细丝微微发光，不时有微弱的电流闪过——这就是信息素枷锁，一种将生物电信号与化学信息素结合的控制装置。
“找到了。”林月瞳压低声音，通过通讯器报告，“他被关在中央囚笼区，状态很差，像是在被同化。”
她的目光扫过整个空腔，最终落在了金字塔顶端。那里坐着一个难以名状的生物——上半身是叶云天的轮廓，但皮肤覆盖着暗红色的甲壳，双眼是昆虫特有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绿光；额头上长着两根细长的、不断颤动的触角；而下半身，则完全是蚁后的形态，臃肿的腹部上布满脉络状的血管，无数条银白色的神经触须从腹部延伸出来，插入金字塔的顶端，如同根系般向整个建筑蔓延。
叶云天m。这个宇宙的“叶云天”，已经彻底成了这个蚂蚁王国的核心。
林月瞳注意到，那些神经触须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在不断地收缩、震颤，每一次震颤，下方的工蚁群就会做出相应的动作。她瞬间明白了——叶云天m正是通过这些神经触须，将自己的意识与整个蚁群网络连接在一起，他就是这个集体意识的中枢处理器。而那些触须，看起来异常纤细脆弱，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发现目标核心，叶云天m位于金字塔顶端。”林月瞳悄悄后退，“他通过神经触须控制蚁群，触须可能是弱点。准备行动。”
叶云天0号收到消息，立刻启动了「时间锚点发生器」，在原地生成一个临时坐标信标，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意识隔离舱」和分子滚动器，沿着林月瞳标记的路线快速前进。
当他抵达空腔边缘时，林月瞳已经绕到了囚笼区的侧面，用触角向他发出信号。叶云天0号深吸一口气，将「意识隔离舱」对准叶云天9号的囚笼，按下了启动按钮。一道淡蓝色的能量波无声地射出，笼罩了整个囚笼。
几乎在同时，叶云天9号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呃……头好痛……”
“坚持住！”叶云天0号低声喊道，同时启动了分子滚动器，对准囚笼的蚁蜡栏杆。银白色的装置发出轻微的嗡鸣，一道无形的力场笼罩了栏杆，原本坚硬的蚁蜡如同被加热的黄油般开始融化、流动，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足够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
“外来者！”金字塔顶端的叶云天m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复眼中的绿光骤然变亮，“清除污染源！”
他额头的触角剧烈颤动，金字塔顶端的神经触须猛地绷紧。下方的工蚁群瞬间骚动起来，它们放弃了原本的工作，齐刷刷地转过头，复眼锁定了叶云天0号的位置，嘴里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
“就是现在！”叶云天0号大喊一声，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手雷状物体——信息素干扰弹。他拔掉保险栓，用力扔向工蚁群最密集的地方。
干扰弹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释放出大量紫色的烟雾。那些烟雾在空中迅速扩散，所过之处，工蚁们的动作立刻变得混乱起来，它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冲撞，甚至互相撕咬。信息素被干扰后，它们的集体行动指令彻底失效了。
叶云天0号趁机冲到囚笼前，一把将叶云天9号拉了出来。“能走吗？”
9号还在挣扎，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茫：“它们……在叫我……回去……”
“别听它们的！”叶云天0号抓住他的胳膊，“你是叶云天，不是蚂蚁！”
就在这时，金字塔顶端的叶云天m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腹部的神经触须剧烈抽搐，空腔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无数只体型更大、颚部如同镰刀般锋利的兵蚁从地下的通道中涌出，黑压压的一片，朝着两人冲来。
“快走！”林月瞳见状，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停止了工蚁的拟态，转而释放出一种特殊的信息素——那是她通过分析叶云天m的气味模拟出的、属于蚁后的信息素。
信息素扩散开来，那些狂暴的兵蚁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困惑地转动着头部。在它们的集体意识中，蚁后的指令是最高优先级的。
“这边！”林月瞳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转身朝着与时空裂隙相反的方向跑去。大部分兵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本能地跟随着蚁后的信息素，追了上去。
“好机会！”叶云天0号立刻拉着还在挣扎的叶云天9号，朝着临时锚点的方向狂奔。
叶云天m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试图通过神经触须重新下达指令，但信息素干扰弹的效果还在持续，部分兵蚁依旧处于混乱状态。等他好不容易重新掌控了一小队兵蚁，追上来时，叶云天0号已经拉着9号冲到了锚点位置。
“启动穿越！”叶云天0号按下了“云天6号”的返回按钮。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将两人吞噬。在被裂隙吸走的最后一刻，叶云天0号回头看了一眼——金字塔顶端的叶云天m正用那双冰冷的复眼死死地盯着他，额头上的触角愤怒地挥舞着，而林月瞳的身影，则已经消失在兵蚁潮的尽头。
下一秒，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叶云天9号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意识隔离舱」的效果还在持续，他眼中的迷茫正在逐渐褪去，但脸上依旧残留着深深的恐惧。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集体意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甚至没有恐惧……因为‘我’已经不存在了……所有的个体，都只是庞大整体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看向叶云天0号，眼神复杂：“但那样……真的是活着吗？”
叶云天0号没有回答。他走到信号接收器前，屏幕上显示着林月瞳的信号正在快速移动，暂时安全。但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蚂蚁宇宙的经历，让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除了物理上的囚禁，意识的消亡，或许是更可怕的刑罚。
而这，仅仅是八个求救信号中的第一个。
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但叶云天0号却觉得，那光芒似乎照不进刚刚经历的、那片黑暗而粘稠的地下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