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的时候傅星沅一直心不在焉，他满脑子都是方才瞿耀小心翼翼碰他伤口的样子，还有那句“早点回来”。
经过护士站时，他听见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
“听说昨天瞿耀的老婆是来让他签财产转让协议的。”
“真狠啊，人都这样了还惦记钱？”
傅星沅的脚步顿住了。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顺手拿起桌上的病历本，却悄悄记下了那几个护士的名字。
回到病房时，瞿耀正盯着窗外发呆。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听见开门声，他立刻转过头，眼神亮了一瞬。
“我回来了。”傅星沅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猜猜这是什么？”
瞿耀盯着那个粉蓝色的包装袋，摇了摇头。
“是糖。”傅星沅从袋子里倒出几颗星星形状的糖果。
瞿耀怔怔地看着掌心那颗糖，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傅星沅眼尾的泪痣。
“尝尝？”傅星沅帮他剥开糖纸，“是草莓味的。”
甜腻的果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时，瞿耀突然红了眼眶。他很久没吃过糖了，久到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甜吗？”傅星沅轻声问。
瞿耀点点头，突然拿起另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果递到傅星沅嘴边：“你也吃。”
傅星沅就着他的手含住那颗糖，指尖不经意擦过瞿耀的嘴唇。两人同时愣住了，瞿耀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确实很甜。”傅星沅笑着说，却不敢看瞿耀的眼睛。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投下晃动的光影。瞿耀偷偷把糖纸攥在手心里，像是藏住了一个秘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傅星沅坐在床边写病历，瞿耀就安安静静地看他写字。在瞿耀眼中，傅星沅的字很漂亮，一笔一划都透着温柔。
“在看什么？”傅星沅头也不抬地问。
“你。”瞿耀老实回答。
傅星沅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抬头对上瞿耀专注的目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小声嘟囔，却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
瞿耀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眼尾的泪痣，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宝物。
深夜的雷声惊醒了正趴在值班室的桌上打盹的傅星沅，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是无数细小的石子。他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隔离病房的灯还亮着，透过门上的小窗，傅星沅看见瞿耀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整个人抖得像片落叶。
刷卡开门的电子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瞿耀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在看到傅星沅的瞬间闪过一丝脆弱的光。
“怕打雷？”傅星沅轻声问，顺手关上轰鸣作响的换气扇。
瞿耀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一道闪电划过，他整个人剧烈地颤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手臂里。
傅星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别怕，只是打雷。”
瞿耀的手腕上全是新掐出来的月牙形伤痕。傅星沅心疼地揉了揉那些泛红的印子，突然掀开被子一角：“往里挪挪。”
病床很窄，傅星沅几乎是半靠在瞿耀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和过快的心跳，还有衣服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小时候我也怕打雷。”傅星沅轻声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瞿耀汗湿的头发，“我妈妈就会这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瞿耀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把头靠在傅星沅肩上。
“想听故事吗？”傅星沅问。
瞿耀摇摇头，突然伸手环住傅星沅的腰，把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傅星沅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我在呢。”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瞿耀的呼吸变得绵长，手指却还紧紧攥着傅星沅的衣角。傅星沅低头看他，发现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睡吧。”傅星沅用指尖拭去那滴泪水，“我守着你。”
天快亮时，雨停了。傅星沅轻轻挪动发麻的手臂，却惊醒了浅眠的瞿耀。
“早。”傅星沅笑着说，声音还带着睡意，“感觉好些了吗？”
瞿耀点点头，目光落在傅星沅被压皱的白大褂上。他伸手抚平一道褶皱，突然开口：“你昨晚没走?”
“答应过你的。”傅星沅伸了个懒腰，“我去给你拿早餐？”
瞿耀却拉住他的手腕：“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傅星沅看着瞿耀被照亮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眼神比初见时清明了许多。
“好。”傅星沅重新坐下来，“再待一会儿。”
瞿耀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傅星沅怔住了，原来瞿耀笑起来的样子这么好看。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早班的护士来送药。傅星沅起身去开门，回头时看见瞿耀正望着窗外出神。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轮廓。
这一刻，傅星沅突然很想知道等瞿耀完全康复后，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午休时间的精神病院花园安静得出奇。傅星沅坐在长椅上翻看病历，突然发现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身影。瞿耀正蹲在草坪上，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傅星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面前摆着几颗歪歪扭扭的纸星星，这是瞿耀用糖纸折的，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折得真好。”傅星沅在他身旁蹲下，声音放得很轻。
瞿耀的手抖了一下，纸星星掉在草地上。他下意识要藏起那些小玩意儿，却被傅星沅握住了手腕。
“别收起来。”傅星沅捡起一颗粉蓝色的星星，“这个是用我给你的糖纸折的？”
瞿耀的耳尖微微发红，点了点头。他的手指上还有几道被纸边划出的小口子，显然折了很久。
傅星沅心头一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新的糖果：“要不要再试试？这里还有金色的糖纸。”
瞿耀接过糖果，小心翼翼地剥开。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傅星沅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不再是之前那种抓伤自己的状态。
“教我折。”傅星沅突然说。
瞿耀愣了一下，随即拿起一张糖纸，动作生涩地示范起来。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傅星沅的手背，触感微凉。
“这里要这样折……”瞿耀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傅星沅学着他的动作，却怎么也折不好。纸星星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球。瞿耀看着他懊恼的样子，突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傅星沅抬头看他，发现阳光正落在瞿耀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
“再试一次。”瞿耀拿起一张新的糖纸，这次直接覆在傅星沅的手上，带着他的手指一步步折叠。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傅星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当最后一角折好时，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躺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
“成功了！”傅星沅惊喜地说。
瞿耀看着他的笑脸，眼神柔和下来。他轻轻把星星放在傅星沅掌心：“送你。”
傅星沅捧着那颗星星，突然发现瞿耀折的所有星星都有一个共同点，每颗星星的正中间都画着一个小小的泪痣图案。
“这是？”
瞿耀别过脸，声音几不可闻：“像你。”
微风拂过树梢，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傅星沅把星星贴近胸口，感觉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我很喜欢。”他轻声说，“谢谢。”
瞿耀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折了一颗星星放在傅星沅手里。这次，星星里面包着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给你的。”他说完就低下头，继续折着剩下的糖纸，好像刚才那句话用尽了全部勇气。
傅星沅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瞿耀这些天来的变化。
这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学着如何温柔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