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后院,余婆子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今日柳枝与忠伯都去了天香楼,准备送李铁花回家,都没有在府里。府中便换了个面生的马夫,瞧着老实敦厚。
阿悄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车厢一角,时不时的打量着换上男装的李清馨和张静怡,并且啧啧称叹。
马车启动,车轮滚滚,一个时辰后,便稳稳停在了绥城的一条街巷旁。
李清馨与张静怡先后下了车。
“阿悄,你和车夫去绥城的天香楼等着,我明日再去寻你。”李清馨吩咐道。
阿悄点了点头,没多问一句,便随着马夫驾车离去。
李清馨这才带着张静怡,并肩朝着城中走去。
两人一身公子打扮,衣袂飘飘,引得路人不住侧目。
刚转过一个街角,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鸣锣之声,间或夹杂着凄凉的唢呐调子,在喧闹的街市上显得格外突兀。
大街两旁,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李清馨脚步一顿,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锣鼓声,这唢呐调,十有八九是柳府在出殡。
张静怡也听见了,她挠了挠头,凑过来低声说:“馨儿姐,听这动静,很有可能是柳府发丧呢。”
李清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张公子,我现在可是你的李公子。”
张静怡一愣,随即用扇子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李公子,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咱们现在是男儿身。”
李清馨柔声道:“那便等柳府的人马过去,咱们再走。”
“好。”张静怡兴致勃勃地应着,踮起脚尖往队伍来的方向张望。
不多时,柳家的送葬队伍便出现在街口。
最前面的是十多名家丁,人手一个铜锣,面无表情地敲着,负责鸣锣开道。
紧随其后的是几个吹唢呐的,鼓着腮帮子,吹出的调子如泣如诉。
再往后,是数十名披麻戴孝的家丁,分列两侧,手里提着白纸灯笼,上面一个大大的“奠”字随风摇晃。
队伍中央,一副巨大的灵柩由十六名杠夫抬着,脚步沉重。
那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木色深沉,一看便知分量不轻。
灵柩之后,一个身着纯白缟素的妇人缓步而行,正是裴氏。
她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那双略显浮肿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伤感。
裴氏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子正是裴青临,他身着粗麻重孝,腰间系着草绳,手里紧紧攥着一杆领魂幡。他低垂着头,神情凝重,看不出是悲是喜。
女子则是小蛮,同样披麻戴孝,脸色与裴氏有几分相似,也是一片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比平日里暗淡了不少。
队伍的末尾,是浩浩荡荡的纸扎仪仗。
亭台楼阁、车马仆从、金山银山、绸缎衣裳……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对做得栩栩如生的童男童女。
队伍行进得极慢,沿途有仆役不断向路边抛撒着纸钱,一时间,白色的纸片在空中纷飞。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可惜了,柳长卿正值壮年,家财万贯,说没就没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可是有内幕消息。听说啊,是柳长卿养在外面的那个小妾,跟一个叫林九的野男人偷情,被他当场撞破。结果那小妾心狠手辣,联合林九想要杀人灭口,没成想,柳长卿也是一条汉子,拉着那个外室和野男人同归于尽了!”
“真的假的?这么劲爆?”
“那自然是真的!我的大表哥在柳府里做家丁,这是他亲眼所见!”
“那灵柩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人?那个妇人瞧着面生,可又觉得有几分眼熟。”
“呵呵,你连这都不知道?那可是柳长卿的正牌夫人!早前传闻她已经死了,谁知道根本没死,一直住在府外。至于她身后那个男的,是柳长卿的长子,好像叫柳青凌。那个女的,是他的次女,叫柳絮絮。”
“不对啊,柳长卿的长子不是叫柳浩然吗?女儿叫柳芊芊啊!”
“嗨!你这就孤陋寡闻了。那柳浩然和柳芊芊,根本就不是柳长卿的亲生子女,是那个外室跟别人生的孽种!如今正主回来了,那两个孽种早就被赶出柳府了!”
李清馨将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眉梢轻轻一挑。
看来,裴氏的手段果然厉害,这舆论造得又快又猛,如今整个绥城怕是都传遍了。
就在这时,队伍中的小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她的视线在李清馨和张静怡的脸上一掠而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两个“公子哥”,怎么瞧着有几分面熟?
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跟在裴氏身后。
李清馨唇边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小蛮眼睛很尖,但到底还是没能认出换了装束的自己和张静怡。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街上的喧嚣也恢复如常。
两人继续悠哉悠哉地往前走。
路过一处街角空地时,李清馨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张静怡立刻察觉到了,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馨儿姐姐?”
李清馨没有说话,只是用折扇朝对面指了指,冷笑了一声:“我倒是看见两个很讨厌的人。”
张静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对面的墙根下,正蹲着两个男人。两人皆是衣衫褴褛,头发乱得如同鸟窝,脸上布满污垢,形容落魄至极。
他们手里各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正狼吞虎咽地啃着,那副模样,如同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正是赵志远。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便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