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何明铮的那天,余集镇下了一场小雨。何大清站在小餐馆门口,望着孙子乘坐的出租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中,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终究还是没说要回四九城。\"秦淮茹撑着伞走到丈夫身边,眼中满是担忧。
何大清接过伞,将妻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自己决定吧。\"
雨丝打在人工湖面上,泛起无数细小的涟漪。何大清忽然想起四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秦淮茹时,秦淮茹在中院洗衣服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
\"想什么呢?\"秦淮茹轻轻推了推出神的丈夫。
\"想你当年洗衣服的样子。\"何大清笑着捏了捏妻子的手,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秦淮茹的手依然柔软细腻,只是指节处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回到餐馆,何大清召集了所有员工开会。一个经理、两个厨师、四个服务员和前台会计小张整齐地站在餐厅里,有些忐忑地看着老板。
\"从今天起,经理小杨负具体经营,每天把经营情况报给我就成。\"何大清环视众人,\"老李负责后厨,小张管账,其他事情你们商量着来。工资照发,年底还有分红。\"
员工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老板这么放心把店交给他们。
\"何叔,您这是...\"厨师老李搓着手,欲言又止。
\"我们老两口累了,想过几天清闲日子。\"秦淮茹温和地笑道,\"你们都是老实人,我们信得过。\"
就这样,何大清和秦淮茹开始了真正的休闲下来。每天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去湖边散步,中午回餐馆看看,下午要么在家看书听戏,要么去镇上的茶馆坐坐。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在轧钢厂的那段简单岁月。
转眼到了六月,余集镇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猛。一天傍晚,何大清发现秦淮茹坐在院子里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把旧蒲扇。
\"怎么了?闷得慌?\"何大清坐到妻子身边,递上一杯冰镇酸梅汤。
秦淮茹接过杯子,轻轻叹了口气:\"就是觉得...日子有点太清静了。明铮在的时候还好,现在...\"
何大清了然。妻子一辈子热闹惯了,年轻时在轧钢厂是采购科长,辞职后管一帮孩子,后来又跟着他在官场上周旋,现在突然闲下来,确实不适应。
\"要不...我教你跳舞吧?\"何大清突然提议。
\"跳舞?\"秦淮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会跳舞了?\"
何大清神秘地笑了笑:\"在冶金部的时候,跟苏联专家学的。\"其实这是他前世带来的记忆,那个广场舞风靡全国的时代。
第二天,何大清就去县城买了一套音响设备。傍晚时分,他拉着秦淮茹来到镇中心的小广场,放起了《茉莉花》的音乐。
\"来,跟着我。\"何大清牵起妻子的手,开始教她基本舞步。
起初,秦淮茹还有些害羞,动作僵硬得像根木头。但渐渐地,在丈夫耐心的引导下,她找到了节奏感,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这对翩翩起舞的老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几个路过的老太太停下脚步,好奇地观望。不一会儿,有人开始跟着音乐扭动身体。到第七天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跟着何大清夫妇的节奏跳得不亦乐乎。
\"老何,你这舞步真新鲜!\"镇小学的退休校长王老师擦着汗说,\"比我们以前跳的交谊舞简单多了,连我这老寒腿都能跟上。\"
何大清笑着点点头:\"这叫广场舞,老少皆宜。\"
到了七月中旬,余集镇的广场舞已经成了每晚六点准时开始的固定节目。参加的人从最初的几个老人,发展到上百人的规模,有退休干部、家庭主妇,甚至还有放了暑假的学生。何大清特意准备了几盘磁带,轮流播放《南泥湾》《我的祖国》等经典曲目。
然而,随着人越来越多,何大清注意到一个不太愉快的现象——有几个中年男人总是想方设法挤到秦淮茹身边跳舞,眼神热切得让人不舒服。
\"淮茹,明天咱们换个位置站。\"回家的路上,何大清闷闷地说。
秦淮茹好笑地看着吃醋的丈夫:\"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四合院的那个小媳妇。\"何大清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没想到第二天情况更糟。五金店的张老板和粮站的李会计为了谁能站在秦淮茹旁边,竟然吵了起来。
\"老张,你昨天就站这儿了,今天该换我了!\"李会计涨红着脸说。
\"凭什么?这地方又没写你名字!\"张老板不甘示弱,声音越提越高。
两人推推搡搡,眼看就要动手。何大清赶紧关掉音乐,拉着秦淮茹退到一旁。广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算了,今天到此为止。\"何大清收起音响,在一片惋惜声中带着妻子离开了。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第三天傍晚,几个中年妇女堵在了广场入口处。为首的是张老板的妻子,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叉着腰气势汹汹。
\"就是她!\"胖妇人指着秦淮茹,声音尖利,\"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别人家男人!\"
\"不要脸!\"另一个妇女附和道,\"听说以前是在城里给大官当小三的,现在老了被赶出来了!\"
秦淮茹气得脸色煞白,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何大清弯腰捡起扇子,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别理她们,我们回家。\"
身后传来妇女们得意的哄笑声和不堪入耳的辱骂。何大清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心中一阵刺痛。
接下来的几天,何大清和秦淮茹都没去广场。听说那几个妇女天天去蹲点,见人就散播秦淮茹的谣言。更糟的是,餐馆也开始遇到麻烦。
\"何叔,今天又有人来收'卫生管理费'。\"前台小张愁眉苦脸地报告,\"说是新规定,一个月要交两千。\"
何大清皱起眉头:\"镇上有这规定?\"
\"我问过隔壁商店了,他们都没交。\"小张压低声音,\"来的人胳膊上有纹身,像是...道上混的。\"
正说着,门被粗暴地推开。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晃了进来,为首的黄毛一脚踩在椅子上:\"老头,钱准备好了没?\"
何大清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柜台:\"什么钱?\"
\"装什么傻!\"黄毛一拍桌子,\"保护费!不交就等着天天有人来闹事吧!\"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站到何大清身后。他们是何雨水安排来保护父母的保安,平时住在餐馆楼上,很少露面。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哟,还请保镖了?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派出所王副所长的亲侄子!\"
黑衣保安对视一眼,突然出手。三下五除二,三个混混就被按在了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你们等着!\"黄毛被扭着胳膊还不忘放狠话,\"我舅马上带人来抓你们!\"
果然,不到半小时,两辆警车呼啸而至。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警察带着几个协警闯了进来:\"谁在这里打架斗殴?\"
\"王所长,是他们先动手的!\"黄毛恶人先告状,指着保安大喊。
王副所长扫视一圈,目光在何大清身上停留了片刻:\"老人家,你这店里雇的人涉嫌故意伤害,得跟我回所里调查。另外,营业执照拿出来看看。\"
何大清平静地拿出证件:\"王所长,是这几个人先来敲诈勒索,我们有监控为证。\"
\"监控?\"王副所长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伪造的。店先封了,所有人跟我走一趟!\"
到了所里,何大清淡然:“说吧,你们要多少钱?”王所长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何大清扔给所里一万块钱转身走了……
\"喂?局、局长?\"王副所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是,是有这么回事...但是...我明白...马上...\"
挂断电话,王副所长额头上的汗珠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
第二天,镇上爆出大新闻:王副所长被停职审查,他那个混混侄子一伙人全被抓了起来。更令人震惊的是,警方顺藤摸瓜,破获了一个盘踞多年的犯罪团伙,牵出十几起旧案。
\"听说了吗?\"茶馆里,人们交头接耳,\"老王这次栽了,据说上面直接下的命令。\"
\"那个开餐馆的何老头什么来头?\"
\"不清楚,但肯定不简单。你没看他家那两个保镖,那身手,那做派,像是特种部队出来的...\"
风波过后,何大清干脆关了餐馆,和秦淮茹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广场舞是再也不去了,倒是买了一套家庭影院,每天在家看看电影、听听戏。
八月中旬的一天傍晚,何大清正在院子里浇花,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打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一篮子新鲜的李子,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何老板,对不起。张翠花\"
秦淮茹走过来,拿起一个李子看了看:\"是后山那种,挺甜的。\"
何大清笑了笑,把李子拿进屋里。第二天,他们发现门口又多了一篮蔬菜和几瓶自制酱菜。渐渐地,这种无声的道歉成了常态,有时是水果,有时是点心,都是镇上的居民悄悄送来的。
九月初,何大清和秦淮茹决定重新开张餐馆。开张当天,来了不少老顾客,其中就有当初骂得最凶的张老板妻子。她扭扭捏捏地走到柜台前,放下一罐蜂蜜:\"秦、秦家妹子,这是我娘家自己养的蜂...\"
秦淮茹温和地笑笑,收下蜂蜜,给她多盛了一勺红烧肉。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只是何大清夫妇再也没去跳过广场舞。倒是镇上的人们自发组织了起来,每晚六点,熟悉的音乐依然会在广场上响起。偶尔路过时,何大清会驻足看一会儿,然后牵着妻子的手慢慢走回家。
秋意渐浓,院子里的菊花开了。何大清坐在藤椅上,看着秦淮茹细心地给花浇水,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大清,想什么呢?\"秦淮茹回过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大清微笑着摇摇头:\"想轧钢厂食堂的白菜炖粉条了。\"
秦淮茹噗嗤一笑:\"晚上给你做,保证还是当年的味道。\"
夕阳西下,小院里飘起了熟悉的饭菜香。何大清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这一生,起起落落,荣辱浮沉,最终能和她一起慢慢变老,就是最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