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更是换成了崭新的电子推拉门,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门口小破屋也改成了全新的值班室,红砖白缝的墙面透着股子精神劲儿,铝合金窗户擦得锃亮。
更令人意外的是,门口居然还有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在站岗,笔挺的站姿像棵青松。
厂区内,更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方远眯起眼睛,透过挡风玻璃打量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
原本那栋大厂房被刷了雪白的漆,屋顶新铺的蓝色彩钢板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两侧原本空余的场地,也被银光闪闪的钢结构厂房填满,崭新的排风扇在屋顶嗡嗡转动。
此外,连接周围厂房的围墙也消失不见。
不能算消失不见,因为,好像,似乎.....
机械厂把周围企业全部给兼并了。
远处有一片区域已经架起钢架,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像蚂蚁般在脚手架上忙碌,看样子是在建办公楼。
塔吊的长臂在蓝天背景下划出优雅的弧线,不时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唯一没变的就是老厂房边上的那个小屋子,依旧亮着灯,斑驳的墙面与周围崭新建筑形成鲜明对比,像块倔强的补丁。
透过窗户能看到,有人正在里面伏案工作,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顾方远看着这些变化,惊异不已!
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的触感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同志,这里是南江市机械一厂,请问有什么事?”士兵小跑到吉普车面前,皮鞋跟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帽檐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顾方远疑惑指向牌匾,“这不是羊毛埂机械厂吗?”
他的手指在“南江市机械一厂”几个鎏金大字和记忆中斑驳的旧招牌之间来回比划。
“是的,不过现在已经更名,新的牌匾还没有送来。”士兵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字正腔圆。
“那你们厂长还是王有德吗?”顾方远胳膊搭在窗框上。
阳光照在他的腕表上,表盘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是的,请问您是谁?需要登记一下。”士兵掏出登记簿,钢笔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我姓顾,叫顾方远,过来订购生产线的。”
士兵听见“顾方远”三个字,精神一振,立刻收起登记簿,又敬了个礼,动作比刚才还要标准。
“您可以进去了,王厂长在办公室。”显然被人特意交代过。
士兵小跑回岗亭,按下按钮。
电子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顾方远踩下油门,吉普车驶入厂区时,他注意到士兵还在保持着敬礼姿势。
进入厂区,能明显发现这里工人比以前多不少。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或搬运设备,或围着一个物件研究。
大部分面孔顾方远都没见过,他们胸前的工牌崭新发亮。
将车停在小房子门口。
顾方远拔出钥匙时,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
他锁好车门,叼着香烟向小房子走去。
门没关,顾方远直接走了进去。
以前三人斗地主的场面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鸡窝头,正把脑袋埋在一份份文件中。
顾方远随意瞟了一眼。
这些文件有财务报表,有采购清单,有员工工资计算表......
纸张铺满了整张办公桌,连茶杯都被挤到了边缘。
他心中直呼,好家伙!
王有德这是打算一个人干完所有行政工作?
“咳咳——”顾方远抬手轻咳两声。
声音在安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惊飞了窗外树梢上的麻雀。
突然传来的声音,终于将王有德从工作中唤醒。
他猛地抬头,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下面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发现来者是顾方远时,眸光瞬间充满了幽怨,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
手中钢笔一丢,金属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王有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旧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又来订生产线?”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显然很久没喝水了。
顾方远笑着递出一支香烟,烟盒上的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对啊,怎么?听你这话,好像很不欢迎似的。”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调侃的意味。
王有德接香烟的手抖了一下,打火机连按三次才点燃。
他深吸一口,烟雾从鼻孔喷出,这才说道:“我当初也只是想接一些订单,改善一下厂里职工的福利待遇。”
他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烟灰簌簌落下。
“你倒好,订单一个接着一个,简直没完没了。”王有德突然提高音量,“我这一个小厂子,硬生生被你搞成大厂,现在更是变成南江市第一机械厂。”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崭新的铜牌,上面“南江市第一机械厂”几个字锃光瓦亮。
“不好吗?第一机械厂厂子,多有面子。”顾方远环顾四周,目光在墙上的锦旗和奖状上流连。
最新的一面锦旗上还散发着油漆味,落款是“南江市人民政府”。
“切!面子值几个钱?”王有德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我当初特地找人调到这个小厂,就是为了躲清闲。”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写满疲惫,“现在硬生生被你搞成大厂,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
“想清闲?找人帮你干活呗,干嘛什么事都让自己一个人干,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顾方远拉开椅子坐下,木椅发出嘎吱声响。
“你说的容易,”王有德苦笑一声,从抽屉里掏出一沓文件,“我们属于国有军工企业,即便需要增加行政人员也要先打报告,”
又翻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然后经过审批,”又抽出一份表格,“再经过上面核实后进行人员安排。”
他把文件一股脑丢在桌上,面露无奈道:“一套流程走下来好几个月,谁家正经企业像我们这样,跟吹气球似的,两个月不到,硬生生被你逼成大企业。”
他接着指向窗外,手指穿过玻璃指向远处的厂房:“看到那边厂房了吗?为了满足订单,直接把周边厂房都划拉过来。”
阳光下,新厂房的彩钢瓦泛着蓝光,像一片小小的海洋。
顾方远瞥到申请单上,两个姓王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兄妹,或者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