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们找个时间具体聊聊。”
“好。”陆青阳答应了下来。
这次，地点选在了一家相对清静的国营招待所茶室。
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但文老先生的话，可一点也不普通。
他先是笑眯眯地称赞了一番新味居的汤品如何让他“回味无穷”，
话锋一转，文老先生的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仿佛在描绘一张宏伟的蓝图：“小陆啊，你看，现在政策好了，鼓励搞活经济。
你这新味居，味道独一份，效果看得见，只窝在这一个地方，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嘛，我在广州、上海都有些关系。
如果我们合作，资金、场地我来解决，你只管负责技术和这……这核心的食材供应。
咱们把新味居的招牌，挂到大江南北去，怎么样？到时候，你就是名副其实的‘药膳大王’！”
助理在一旁适时补充：“文先生是很有诚意的，分红比例好商量。”
陆青阳端着茶杯，吹了吹浮着的茶叶，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却又十分坚定的笑容：“文老先生，您这蓝图，画得是真不错，听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文老先生眼睛一亮，觉得有戏。
“不过啊，我这人吧，可能有点儿轴，我觉得这开饭店，尤其是做药膳，它就跟熬汤一样，火候急了，味道就浮了，不入里，现在这家店，我和陈师傅还能盯着，每一道汤，都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不敢马虎，要是真像您说的，一下子开那么多家……”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更形象的比喻：“那不就跟撒芝麻似的，看着热闹，可每一粒芝麻是啥味儿，自己都尝不出来了，我这新味居，怕是要变成流水线咯。”
文老先生愣了一下，试图解释：“我们可以制定标准，严格管理……”
陆青阳笑着摆摆手：“文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知道，您是做大生意的人，讲究的是规模、是效率，我这新味居啊，它不大，但每一个角落都得有我自己的味儿，要是让外来的东风刮得太猛，我怕我这小庙，撑不住，也变味儿喽。”
他这话说得诚恳又带着点小狡黠，既点明了顾虑，又没完全把路堵死。
“合作的事儿，咱们从长计议，要不，您先安心在我这儿多喝几天汤，把身体调理得棒棒的，比什么都强，至于开分店嘛……等我这锅里的汤熬得更浓些，火候更足些，再说也不迟。”
文老先生心里是又惋惜又觉得有趣。
他见过太多急于抓住机会的年轻人，像陆青阳这样清醒又有点“固执”的，倒是头一回。
他明白，这事儿急不来，强扭的瓜不甜。
“好吧，你有你的章程。”文老先生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
“那老头子我就客随主便，再多叨扰几天，尝尝你这‘火候十足’的汤。”
……
新味居的药膳汤很受欢迎。
陆青阳也想到了一个缓解赵锐和家里人矛盾的法子，让他带一些药膳汤回家。
“爸，妈，青阳店里新出的茯苓薏米祛湿汤，据说对睡眠好，我顺道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妈，这是参须麦冬润肺汤，秋天干燥，润润肺。”
赵母起初还端着架子，瞥一眼保温桶，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赵父倒是很给面子，每次都喝得津津有味，还会点评两句：“嗯，这汤火候足。”
但架不住这汤它确实好啊。
几天下来，赵母自己都能感觉到，往年这时候容易犯的秋燥咳嗽今年没影了，晚上睡觉也踏实不少。
她嘴上不说，心里那点对“饭店东西不干净”的偏见，倒是在这醇厚的汤水里慢慢融化了。
另一边，新味居。
陆青阳看小花做事细心，脑子也灵光，便和马红霞商量着。
“我看小花其实很聪明，我总是算账也觉得麻烦，不如让她接手这些？”
马红霞摆了摆手：“小花哪能做这些啊？”
“我说行就行，你们一家人我是放心的。”
于是，小花下工后的休息时间，就从原来的看看报纸，变成了跟着陈师傅学看账本、学打算盘。
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一开始看得她头晕眼花，那圆溜溜的算盘珠子，拨起来比端十个盘子还累。
但她有股倔劲儿，知道自己没上过大学，这个机会比什么都珍贵。
别人休息聊天，她就抱着旧账本一遍遍核对。
手指被算盘珠子磨得发红，她也只是悄悄甩甩手，继续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
没过多久，她居然就能把每日的流水账记得清清楚楚，偶尔还能指出采购单上一些不起眼的小疏漏。
有一次，陆青阳故意考她，报了一长串数字让她心算，她凝神想了片刻，居然又快又准地报出了结果，把旁边看热闹的周哲惊得直咂嘴。
“了不得啊小花同志，你这业务也算是越来越熟练了。”
……
这天，赵父赵母想着许久没去新味居坐坐了。
再者，那药膳汤的滋味确实让人惦记，便溜溜达达地又去了。
挑了个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赵母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忙碌的服务员中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下有些诧异，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
“奇怪……”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赵父正研究着新添的菜单，闻言抬头：“什么奇怪？”
“那个……刘小花，没在。”
她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莫不是干不下去，走了？
这念头让她感觉有些莫名惋惜。
正好又服务员过来倒茶，赵母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哎，今天没看见之前那个……挺勤快的姑娘，姓刘的？”
服务员一听就笑了，一边利索地给他们摆碗筷，一边说道：“您说小花姐啊？她现在可不在这前面忙活啦！”
“不在这了？”赵母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她现在专门管账呢。”
赵父赵母听得面面相觑。
赵母更是愣住了。
赵父倒是先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了老伴一眼：“哟，没看出来，这姑娘还有这本事？管账可不是轻松活儿。”
赵母没接话，只是默默拿起菜单，目光却有些飘忽。
她想起儿子之前好像提过一嘴小花在学什么，她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姑娘不是在喊苦喊累，而是真的在默默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