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学钊正欲向圣女阿朵讲述其母沉江的往事时。
井底十二根浸泡在盐卤中的青铜柱开始震颤,苗王隆卡的笑声混着硫磺味在井壁间回荡:\"梁家公子可知,这口盐井每日要吞三具活尸才能产盐?\"
话音未落,井口垂下的麻绳突然燃起幽绿火焰。
\"抓紧!\"梁学钊扯下腰间浸透桐油的牛皮绳,将阿朵拦腰捆住。
头顶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盐粒如暴雨倾泻。
阿朵在颠簸中看见井壁上凸起的盐晶里封着人形轮廓,那些三十年来失踪的白苗盐工,竟都成了盐井的祭品。
爆炸的气浪掀翻两人时,梁学钊突然将阿朵推向西侧井壁。
布满盐霜的岩壁竟如水幕般波动,露出条仅容侧身通过的秘道。
这是他在古苗文典籍里发现的记载,当年白苗先祖为避战乱,在盐脉中凿出九曲迷宫。
\"他故意留的活路。\"阿朵扯住梁学钊的衣袖,耳畔银饰在剧烈喘息中叮咚作响。
黑暗中浮现磷火般的绿点,无数盐蛛正从岩缝涌出,这些吸食尸盐长大的毒物,鳌牙上滴落的黏液腐蚀得盐砖滋滋作响。
梁学钊反手劈开扑来的盐蛛,刀锋却卡在突然凝结的盐晶中。
阿朵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岩壁,那些用苗文刻写的古老咒文竟泛起红光。
盐蛛群突然调转方向,疯狂啃噬起隆卡事先埋设的火药引线。
地道深处传来隆卡的怒吼,他苦心培育十年的蛊蛛竟被巫血反噬。
梁学钊趁机拽着阿朵跃入暗河,刺骨的盐卤水中漂浮着人皮灯笼。
每盏灯芯都是粒夜明珠,正是三年前失踪的盐商们眼窝里挖出的宝物。
\"闭气!\"阿朵突然将梁学钊按入水中。头顶岩层轰然塌陷,隆卡竟引爆了整条盐脉。
混着血水的盐块砸落时,阿朵腕间锁链突然绷直。
原来隆卡早在囚禁她时,就将千年寒铁链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腰间。
湍流中寒铁链如毒蛇绞缠,梁学钊的刀刃砍出火星也难断分毫。
阿朵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血色蝴蝶图腾,这是历代巫女传承的焚心蛊。
当她抓住隆卡趁机抛来的套索时,梁学钊看见少女嘴角淌下的血珠里,竟游动着细如发丝的金蚕。
\"你以为能带走我的东西?\"隆卡站在暗河尽头的青铜祭坛上,十二盏人油灯照出他手中操控的傀儡丝。
那些穿透阿朵关节的金线,正是用她母亲的脊骨炼成。
祭坛下方沸腾的盐池里,浮沉着九具与梁学钊面容相似的尸体。
原来这些年所有来营救的\"梁公子\",早成了盐矿的养料。
梁学钊突然笑了。
他撕开白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狼头刺青,湘军特制的火铳从袖中滑出时,枪管上刻着的镇苗符文正与阿朵的巫血共鸣。
当年父亲被迫沉江的盐运使官印,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印钮上盘踞的睚眦兽目突然睁开。
\"三十年前你父亲隆昌死于盐卤中毒,你真当是意外?\"
梁学钊扣动扳机的瞬间,祭坛四周的盐壁突然渗出黑血。
那些被隆卡封在盐晶中的亡魂,正顺着巫女唤醒的古老诅咒爬出盐墓。
阿朵的焚心蛊终于发作,她心口的血蝶扑向隆卡手中的人骨法器时,整个地下盐宫开始崩塌。
梁学钊的指尖刚触及怀中那枚发烫的官印,阿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少女掌心的蛊纹与官印上的睚眦兽目相触,竟在黑暗中迸出青紫电光。
盐壁上那些扭曲的人形轮廓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三十年来被活祭的冤魂发出无声的哀嚎。
\"别碰封印!\"阿朵的警告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隆卡脚下的青铜祭坛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十二盏人油灯的火苗蹿起三尺高,将他的银蛇面具映得如同恶鬼。
那些穿透阿朵关节的金线突然绷紧,她被迫摆出献祭的姿势悬浮在半空,心口的血蝶几乎要挣破皮肤。
\"当年周夫人被沉江前,也是这样抓着盐运使的官印。\"
隆卡掀开面具,蜈蚣状的疤痕在火光中蠕动。
\"她到死都以为丈夫会来救她,却不知梁治达早被我喂了忘情蛊。\"
他手中的人骨法器突然指向暗河,浑浊的盐卤水中浮起具青灰色的女尸,正是二十年前被沉江的周氏!
梁学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具女尸的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梁家祖传的翡翠扳指。
母亲临别时的耳语突然在脑海炸响:\"官印在,梁家魂不灭...\"
他猛然醒悟,父亲当年交出官印时,早将半缕魂魄封入印中。
\"娘!\"这声嘶吼震得盐晶簌簌而落。
梁学钊胸口的狼头刺青渗出黑血,湘军火铳上的镇苗符文竟与官印产生共鸣。
阿朵趁此机会咬破舌尖,将混着金蚕蛊的血雾喷向傀儡丝。
那些用她母亲脊骨炼制的金线遇血即融,隆卡手中的人骨法器突然炸开数道裂痕。
盐宫崩塌的速度骤然加快,无数盐尸从岩壁中爬出。
梁学钊举枪瞄准隆卡眉心时,突然瞥见祭坛下方沸腾的盐池里,九具\"梁学钊\"的尸身正在融化,他们的血肉渗入盐脉,竟在池底凝结成一尊诡异的盐雕。
那盐雕的面容,分明是年轻时的梁治达!
\"看见了吗?\"隆卡癫狂的笑声夹杂着碎盐飞溅,\"你父亲才是第一个祭品!\"他挥袖掀起盐浪,池底的盐雕突然睁眼,梁治达的幻影手持官印浮出水面。
幻象中的场景正是十多年前,年轻的隆卡跪在盐井边,将掺了蛊毒的盐包双手呈给时任盐运使的梁治达。
阿朵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心口的血蝶完全脱离身体,化作流光没入梁学钊手中的官印。
盐宫中所有咒文同时亮起,那些爬行的盐尸突然调转方向,朝着隆卡扑去。
梁学钊终于明白,母亲当年被隆卡沉江,是发现了黑苗王用活人养盐的秘密!
\"砰!\"
火铳炸响的瞬间,周氏的尸身突然挡在隆卡面前。
铅弹穿透她心口的盐晶,翡翠扳指应声而碎。
梁学钊目眦欲裂地看着母亲残存的魂魄在硝烟中消散,官印上的睚眦兽目竟流下血泪。
盐雕幻象中的梁治达突然转头,官印重重盖在隆卡呈上的盐包。
隆卡趁机跃入暗河,寒铁链将阿朵拽向沸腾的盐池。
梁学钊飞身扑救时,怀中的官印突然迸发金光,盐脉深处传来古老的苗语吟唱。
阿朵腕间的锁链寸寸断裂,她反手抓住隆卡的银饰发辫,将最后一只金蚕蛊种入他后颈。
\"你以为赢的是梁家?\"
隆卡在沉入盐池前嘶吼,被金蚕吞噬的面容扭曲可怖,\"盐脉已通阴阳,你们永远走不出这座活墓...\"
暗河尽头透出惨白的天光时,梁学钊的湘军佩刀已断成三截。
阿朵倚着盐柱喘息,心口的血蝶图腾淡得几乎透明。
他们身后,崩塌的盐宫将无数冤魂永埋地底,唯有周氏破碎的翡翠扳指,在梁学钊掌心沁出冰凉的湿意。
\"看。\"阿朵忽然指向岩缝。盐霜覆盖的缝隙里,竟生出一株晶莹的盐晶花,花蕊中蜷缩着只碧色蛊虫,正是隆卡的本命蛊。
少女染血的指尖轻触花瓣,蛊虫突然振翅飞起,在虚空画出道血色符咒。
符咒映照处,盐壁上浮现出被篡改的历史:十年前的雨夜,梁治达手持官印闯入黑苗圣坛,却不是为追查盐矿命案,而是为夺取白苗巫女传承的《盐经》。
画面中,正是他将忘情蛊喂入隆昌口中。
\"原来我们都在局中。\"梁学钊苦笑着咳出血沫。
官印上的睚眦兽目不知何时已阖上,那些镇苗符文正在逐渐消退。
阿朵忽然将手按在他心口,残存的焚心蛊化作金丝渗入伤口:\"出井之时,便是蛊毒发作之期。\"
暗河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前方出现三个岔道。
左侧水道漂浮着梁家侍卫的靛蓝衣角,中间水道回荡着苗女哭嫁的歌声,右侧水道岩壁上刻着湘军密文。
梁学钊正要拔刀刻记号,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盐壁上扭曲成隆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