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请看。”
李承乾将一卷图谱展开,推至苏亶面前。
“此物名为土豆,另有玉米,皆是产量惊人之辈,远非粟麦可比。”
图谱上的作物形态古怪,苏亶从未见过。
“本宫欲将此物献于父皇,但需先秘密育苗。此事,便交由岳父操持,寻最可靠的农技好手,觅一隐蔽之地。”
太子的语气平静,苏亶却听出了其中的分量,郑重接过图谱:“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众人又细细商议了些细节,直至夜色深沉,才各自散去。
与此同时,甘露殿内,李世民正独自摩挲着一块新贡的登州琉璃方砖。
灯火之下,琉璃折射出变幻不定的光。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他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
数日后,东宫。
“殿下,安平郡王府递来请柬,邀您三日后过府赏花,说是宗亲联谊。”内侍躬身呈上烫金的帖子。
安平郡王李孝恭,宗室中的老辈,与废太子李泰攀得上些远亲。
平日里,这位王爷与东宫鲜有交集。
李承乾接过请柬,手指在精致的纹路上轻轻划过。
“常胜。”
“末将在。”
“去探探,这位安平郡王,近来与哪些人走得近。这场赏花宴,恐怕不止是赏花那么简单。”
“喏!”常胜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李承乾将请柬随手搭在案几上。
鸿门宴么。
他低声自语:“也好,本宫正想看看,都是哪些牛鬼蛇神急着跳出来。引蛇出洞,正好一并清算。”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三日后,安平郡王府邸。
李承乾身着寻常王侯的锦袍,拄着乌木拐杖,由常胜护卫着,迈入宴厅。
厅内果然是宗亲勋贵济济一堂。
几位向来与东宫不对付的郡王、国公之子,那眼神热切得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通传声,众人懒洋洋起身行礼,那姿态里,敬畏少了许多,敷衍倒是十足。
安平郡王李孝恭满面春风地迎上:“殿下大驾光临,臣弟这园子当真是蓬荜生辉!”
李承乾也回以笑容:“王叔言重了。宗亲联谊,本宫岂有不来之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汝南王世子李元祥,一个衣着浮夸的年轻宗室,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语调怪异:“太子殿下,听说您在登州、扬州推行新政,搞得两地民不聊生,商贾横行,农人弃地,纲常败坏,可有此事啊?”
话音刚落,席间倏然安静。
数道目光针一般刺向李承乾。
“哦?元祥贤弟是从何处听说的这些民不聊生?”李承乾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
李元祥被问得一滞,随即梗着脖子:“自然是……是听说的!难道还有假?自古重农抑商,殿下如此倒行逆施,莫非要做那祸国殃民之辈?”
几名老派宗室立刻跟风。
“太子殿下,祖宗之法不可擅改!”
“商业不过是末流小道,怎能与农桑国本相提并论?”
李承乾放下茶盏,扫视一圈,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笺,又拿出几卷画轴,示意常胜在众人面前一一展开。
“诸位不妨亲眼看看。这些,是登州、扬州两地百姓联名写给本宫的感谢信,字字情真意切。”
“这些画卷,也是两地百姓自发描绘的新生活景况。他们说,做梦都没想到日子能过得这般红火。”
“至于纲常败坏,”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沉稳,“本宫倒是想请教诸位,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究竟是败坏了哪一家的纲常?”
“古人有言,耳闻不如目见,目见不如足践。诸位身居长安,仅凭道听途说便妄下断论,未免偏颇。新政究竟如何,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自己最有发言权!”
那些朴素却有力的言辞,配上那厚厚一叠的信件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呐呐无言。
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宗室,则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一场看似凶险的发难,就这么被化解了。
宴席散后,李世民在甘露殿见了李承乾。
“今日宗亲宴上,你应对得不错。”李世民语气中带着些许嘉许,随即话锋陡转,“不过,朕这里还有一桩棘手事,要交给你。”
他递过一份奏疏。
“新商路一开,涌入长安的胡商越来越多。近来,因文化习俗差异引起的冲突和治安事件频发。更有官员上奏,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请求严控胡商,甚至将其驱逐。”
“此事,朕交由你全权处置,给朕一个妥善的章程来。”
李承乾接过奏疏,这是父皇在考较他处理复杂涉外事务和民族矛盾的能耐。
他略作思忖:“儿臣领旨。”
李承乾刚回到东宫,还未及细想胡商的处置方案,新的麻烦又找上门来。
王玄脚步匆匆地进宫,神情颇为紧张:“殿下,出事了!您一手提拔,负责在京畿筹办新式工坊、吸纳流民的将作监丞宋谦,方才被御史台弹劾了!”
“指其贪墨建材,中饱私囊。御史台已派人去他府上搜查,据说……人证物证都指向他。”
李承乾眉峰一蹙。宋谦是他亲自挑选的寒门干吏,素来清廉耿直,怎会与贪墨扯上关系?
“是谁弹劾的?”
“御史连仲,此人……”王玄似乎有些顾忌。
常胜在旁适时补充:“殿下,末将查过,这个连仲,与近些年在边境战事中迅速冒头的几位军功新贵往来十分密切。那批军功新贵,对殿下的新政似乎一直颇有怨言,担心文官势力因此坐大,财权过于集中,会削弱军方的话语权和一些既得利益,比如军屯土地、战马采购这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亶也紧随其后,一脸焦色地赶到:“殿下,苏家一支前往南海开拓新航路的船队,在琼州海峡附近,遭遇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海盗袭击!损失了部分货物,十多名船员受了伤。”
“据逃回来的船员说,那伙海盗装备非常精良,行动很有章法,不像是寻常流寇,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