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迟缓。
直到窗外的阳光，已经将厚重的窗帘都映照得微微透亮，刘青山才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沉睡中，悠悠醒来。
昨夜，他睡得极沉，极安稳。
那些关于家族未来的宏伟蓝图，关于情感世界的复杂纠葛，以及那些商业版图上的步步为营，都在深度睡眠中被大脑悄然地整理、归档。
醒来后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舒泰的劲儿。
他没有赖床，掀开温暖的鸭绒被，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声响起，热水澡彻底冲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洗漱过后，他神清气爽地走进厨房。
他没有做什么复杂的早餐，只是从冰箱里拿出四个鸡蛋，放进小锅里，加水没过，又撒了些许盐，开火慢炖。
十分钟后，
一碗热气腾腾、带着溏心儿的炖鸡蛋便做好了。
他端着碗，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在这个年代，清晨的电视节目还很匮乏，大多是些新闻或者纪录片。
刘青山也不在意，只是需要一点声音来打破清晨的寂静。
他就着电视里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用勺子舀着滑嫩的炖鸡蛋，呼噜噜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又将那点带着咸味的鲜美蛋汤，一饮而尽。
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地升腾起来，流遍全身。
吃饱喝足后，他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茶几上那台红色电话机。
是时候了。
他心中暗道。
给郑丽君写的歌，是时候，交给宝格丽唱片公司了。
这也是他未来那个庞大商业帝国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记录着电话号码的小本子，翻到了其中一页。
随即，开始拨号。
他估摸着，这个电话，很大概率会打不通，或者接电话的，会是酒店的前台。
毕竟，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以黄伯涛的身份和工作效率，很可能早已处理完内地的事务，返回了九龙。
所以，刘青山纯粹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如果打通了固然好，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的洽谈。
如果打不通，那也无妨，给对方发电报就行，只不过效率可能会慢一点。黄伯涛在九龙的地址和电报代码，上次通话时已经告诉了自己。
电话拨通后，
听筒里传来一阵“滋滋”的、长途电话特有的电流声，以及几声沉闷的“嘟——嘟——”的等待音。
刘青山耐心地等待着，心中甚至已经开始构思电报的措辞。
然而，
就在他以为这通电话会无人接听时，听筒里的等待音，突然中断了。
“咔哒”一声，电话，被接通了！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磁性、语调却带着标志性的港式口音男声，从听筒的另一端，清晰地传了过来。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咦？！
刘青山的眉头就是一挑。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虽然隔着电流，显得有些失真，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分明就是宝格丽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黄伯涛本人！
他……他竟然还在大陆？！
而且，还亲自接了电话？！
一股巨大无比的、如同中了头彩般的惊喜与意外，瞬间席卷了刘青山的心！
“黄先生？”
刘青山笑了起来，急忙说道：“我是刘青山！您……您还在大陆？”
电话那头的黄伯涛，显然也因为这个熟悉的声音而愣住了。
他似乎是花了几秒钟，才将“刘青山”这个名字，与听筒里这个年轻的声音对应起来。
随即，听筒里爆发出了一阵爽朗得近乎震耳欲聋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青山！是你？！哎呀！我说是谁呢！没想到会是你！”
黄伯涛的声音，一扫之前的疲惫，充满了巨大的、发自内心的惊喜与激动，“哈哈哈，这真是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邮轮回九龙，票都买好了！我还以为，在离开大陆之前，是等不到你的好消息了！看样子，上帝对我真的很不错！”
刘青山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笑道：“是啊，黄先生，真是太巧了。我差一点，就要给您发加急电报了。”
“缘分！这就是缘分啊！”
黄伯涛感慨了一句，随即，他那属于顶级音乐制作人的敏锐嗅觉，让他立刻抓住了重点，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青山，你这个时候给我打来电话，是不是……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当然。”刘青山脸上的笑容，变得自信而又从容。
他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几首歌？”黄伯涛的声音，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可能会决定他这次大陆之行成败的答案。
刘青山没有卖关子，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一个让黄伯涛心脏都为之停跳的数字。
“幸不辱命。五首歌，都已经写好了。”
“……”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青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黄伯涛那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无比粗重的呼吸声。
五首？！
五首歌？！
黄伯涛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距离两人上次那通电话，满打满算，才过去几天？
一个星期！
仅仅七天而已！
七天的时间，他竟然就写好了五首歌？！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那可是为郑丽君那种级别的天后量身打造的歌曲啊！
圈内那些顶级的词曲人，为了磨出一首主打歌，花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都是家常便饭！
他七天，就拿出了五首？！
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怀疑，瞬间冲淡了黄伯涛心中所有的惊喜。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年轻人给耍了？
他所谓的“写好了”，难道，只是写了几段不入流的、粗制滥造的歌词？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失望与怀疑，用一种尽量委婉的、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是……是只有歌词吗？青山，你要知道，为郑小姐写歌，不是儿戏。如果只有歌词的话，我们这边还需要找人谱曲。”
“那价格……”
“不是。”
刘青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词、曲，我都写好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想，黄先生，我们接下来，可以深入地谈一下，关于这五首歌曲的合作事宜了。”
词曲都写好了？！
黄伯涛再次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刘青山那份从容淡定、甚至带着一丝傲然的语气，以及他那“着名青年作家”的巨大名头，又让他无法轻易地去怀疑。
难道……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不世出的、妖孽级别的天才？
就在黄伯涛心中天人交战、疑虑重重之时，听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无比清晰的、没有任何伴奏的、年轻男子的清唱声。
那歌声，并不专业，甚至还带着几分青涩。
但那声音，干净、清澈，饱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纯粹的深情。
更重要的是，
那段旋律，那段歌词……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短短的四句歌词，简单、质朴，却如同四记重锤，狠狠地、精准地，敲击在了黄伯涛的心上！
他的瞳孔，在听到第一句时，猛然收缩！
他的呼吸，在听到第二句时，骤然停滞！
当那句“人生是否要珍惜”唱响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撼与狂喜的战栗感，如同电流般，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那颗身为顶级音乐制作人的、挑剔无比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毫无悬念地，征服了！
他甚至能在一瞬间，就想象出，当这段旋律，配上郑丽君那甜美婉转、又带着一丝淡淡忧伤的歌喉时，将会产生怎样毁天灭地般的化学反应！
经典！
这绝对是一首足以流芳百世的、超越时代的不朽经典！
他整个人，都听得痴了，醉了，心神俱醉，心潮澎湃！
然而，就在他沉浸其中，无比渴望地等待着下一句，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更高亢、更动人的高潮部分时——
歌声，戛然而止。
“……”
那感觉，
就像是一个攀登者，
历尽千辛万苦，马上就要登上珠穆朗玛峰的顶峰，却在最后一步，被人一脚踹下了万丈悬崖！
又像是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
刚刚闻到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香喷喷的烤肉的味道，那块烤肉，却被人当着他的面，瞬间收走了！
那种抓心挠肝、百爪挠心、浑身难受到几乎要爆炸的感觉，让黄伯涛瞬间从沉醉中回过神来！
“后面的呢？！”
他几乎是咆哮着，对着话筒吼道，“怎么不继续唱了？！快！继续唱下去！”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与渴求，都变得有些破音。
“这是什么歌？！这是你写的吗？！后面的歌词是什么？！快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