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咔哒”一声轻响,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门外,是刘青山那充满了愉悦,走向厨房的轻快脚步声,甚至还带着不成调的欢快的小曲哼唱声。
而门内,只剩下宫雪一个人,和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静谧。
她抱着柔软的丝被,静静地坐在那张还残留着欢爱余温的大床上。身体深处那陌生又火辣辣的刺痛感,和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的巨大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席卷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委屈,再次从她的心脏深处猛地涌了上来,让她的眼眶,又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酸。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地逼了回去。
不能哭。
不能再哭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笃笃笃”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那是……菜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又富有节奏。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蒜香与葱香,无比诱人的香气,便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霸道地、不讲道理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那颗还在暗自神伤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
厨房里。
刘青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将那台崭新的从友谊商店买回来的收音机打开,调到一个正在播放音乐的频道。
那双刚刚才在美人身上“作恶”的大手,此刻却显得无比的灵巧与稳健。
他系着一条崭新的围裙,站在那同样崭新的贴着白色瓷砖的灶台前,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烟火气。
做什么呢?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自己是西北人,最爱的是那一口筋道爽滑的面食,尤其是油泼面,几天不吃就想得慌。
可他知道,宫雪不行。
她是沪上人,口味清淡,偏爱甜鲜,主食更是离不开那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他思索片刻后,便拿定了注意。
‘那就……做她爱吃的。’
他打开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冰箱里有不少食材,肉、蛋、鱼、虾、豆腐、青菜等等,日常所需的几乎全都有。这些食材都是他之前特意去友谊商店采购回来的,本是为自己准备的。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1980年国内居民家庭已经有冰箱了。
不过此时的冰箱普及率极其低,就拿燕京来说,这可是首都啊,此时的燕京居民冰箱普及率仅为1.7%,一百户家庭,只有1.7台冰箱。
由此可见,冰箱的稀缺程度。
不过,刘青山现在已经不属于普通家庭了,他属于“富豪”家庭。
一台冰箱香雪海单门冰箱售价 685元,这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台双鹿双门冰箱高达 1200元,这对于他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
他现在每月的稿费+版税进账,都是以“w”为单位的!
买台1000块的冰箱算得了什么?
但,他家里这台冰箱,并不是他自己买的,而是这房子的标配,这可是给外宾、华侨们准备的房子啊,房子里的一应生活设施和家用电器,那是应有尽有,相当丰富!
冰箱作为厨房重要电器,自然是缺少不了的!
刘青山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块上好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几颗青翠欲滴的上海青,一盒鲜嫩的豆腐,还有一袋新鲜的河虾。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五花肉被他切成均匀的小块,下入锅中,用小火慢慢地煸炒出油脂,直到表面变得金黄焦脆。
然后,加入冰糖,炒出漂亮的糖色,再淋入黄酒、酱油,放入香料,加水,盖上锅盖,转小火,慢慢地炖煮。
那股甜咸交织的、浓郁的肉香,很快便弥漫了整个厨房。
——红烧肉。
这是沪上人餐桌上,永远无法割舍的灵魂。
接着,
他将河虾去壳去虾线,用蛋清和淀粉抓匀上浆。
锅中烧水,水刚冒起细小的泡泡,便将虾仁滑入,迅速焯烫至变色卷曲,立刻捞出,过一遍凉水。另起油锅,爆香葱姜,再将焯好的虾仁与切好的黄瓜丁一同下锅,快速翻炒,最后用盐和一点点糖调味,勾一个薄薄的芡汁。
——清炒虾仁。
讲究的就是一个“鲜”与“嫩”,这同样是沪上人的心头好。
最后,
他将那盒嫩豆腐,小心翼翼地划成小块,与新鲜的蟹粉一同下锅,用汤煨煮,那股属于河鲜的极致鲜美,便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
——蟹粉豆腐。
入口即化,鲜掉眉毛。
三道最经典的沪上家常菜,在他的手中,有条不紊地,一一完成。
做完这一切,
他又看了一眼锅里那还在“咕嘟咕嘟”炖煮着的红烧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他从米袋旁边,拿出了一个面粉口袋。
……
宫雪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身体是疲惫的,心……也是疲惫的。
她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只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一阵更加霸道,充满了碳水与油脂灼烧后独特香气的味道,如同最精准的钩子,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又给狠狠地拽了回来!
那味道,和之前那几道菜的香气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
更加粗犷、更加直接、也更加……具有侵略性的香味!
是滚油“滋啦”一下,泼在干辣椒和蒜末上,瞬间激发出的那种……足以让任何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都为之疯狂的香味!
“雪儿,吃饭了!”
门外,传来了刘青山那充满了笑意的爽朗呼喊。
宫雪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她揉了揉肚子,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床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叠放着一套干净衣服,一条白色衬衫和一条灰色长裤。看着挺新,但这一看就是男士衣服,应该是刘青山的。
她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那件华丽却又充满了束缚感的旗袍。
她穿上了他的衣服。
宽大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像一条连衣裙,松松垮垮的,却意外地舒服。
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淡淡的皂角与阳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