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答应,
刘青山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宫雪那股清高劲儿又上来,跟他分得一清二楚。
现在,钱和安全,这两件他最在意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
至于那十首歌,
早上在建国饭店见到黄伯涛的时候,刘青山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当刘青山把那叠歌词和简谱递给黄伯涛时,这位见惯了风浪的九龙金牌经纪人,一开始只是欢喜。
“青山,你真是……真是我的福星!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黄伯涛激动得搓着手,以为刘青山是“憋”出了一首主打歌。
可当他坐下来,看清那稿纸……不是一张,而是一叠时,他就愣住了。
当他开始,一首一首地看时……
黄伯涛的表情,就从欢喜,渐渐变成了惊讶。
当他看到《红豆》时,他只是点头,赞叹“好词好曲”。当他看到《传奇》时,他的表情,变成了“凝重”。当他看到第五首,那用繁体字和粤语写就的《千千阙歌》时……
他拿烟的手,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了。
等他把全部十首歌词曲,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品完一遍后……
黄伯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麻木”之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摘下眼镜,用镜布反复机械地擦着,仿佛那镜片上,有什么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污渍。
“黄经理?”刘青山在旁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喊道。
“啪!”黄伯涛猛地一拍大腿。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刘青山的手,那双见惯了沉浮的眼睛里,那一刻竟然迸发出了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因为激动,浑身都在发麻,声音都变了调,“青山!你……你老实告诉我!你……你不是人!你……你是神仙下凡吗?!”
“这十首……这十首!!”
他指着那叠稿纸,嘴唇都在哆嗦,“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一张专辑!这是……这是一个‘王朝’的基石!!”
“丽君……丽君唱了一辈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你……你这是,要让宫小姐,在一天之内,就登基啊!!”
激动过后,黄伯涛当即拍板,给出了一个,让刘青山都有些意外的天价。
“按照之前给郑丽君那五首歌的最高标准!”
黄伯涛一锤定音,“不!比那个标准还高!那是五首,这是十首!是整整一张专辑的王炸!”
“每首歌的预付金,五千元美金!一分不少!十首,就是五万美金!”
“其次,这十首歌未来所有的销售渠道,你同样拥有10%的版税红利!”
这个条件,在这个年代,堪称疯狂。
不过由于今天就要回沪上,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拟定这么复杂的跨境合同。
黄伯涛表示等到了沪上后,他和公司知会一声,然后再重新拟定合同,到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宫雪就能代签。
对此,刘青山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信得过黄伯涛的人品,况且握着这十首歌,他不信在这件事上,黄伯涛敢耍什么花样。
至于宫雪嘛,
那更是深信不疑,他的本意,这十首歌的预付金就是要给她的。
“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你到九龙后,黄伯会帮你们处理所有证件和注册手续,你不用操心。到了那边,安心录歌,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
候机厅里,刘青山拉着宫雪,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他就像一个第一次送女儿出远门的父亲,把所有能想到、不能想到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宫雪就那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她喜欢看他啰嗦的样子,她喜欢他为她操心的模样。
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妥帖地、密不透风地包裹着。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很安全,很舒服,很喜欢!
就在这时,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沪上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
大喇叭里,传来了冰冷生硬的登机提醒。
这声音,像是一盆水,瞬间泼灭了两人之间那份温馨的氛围,刘青山的话,戛然而止。
他停下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宫雪,将她眼中那瞬间涌起的不舍,尽收眼底。
随即,他猛地转过身,看向不远处一直像门神一样,安静肃立的林冬和韩梅。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严肃,有些认真。
“钱,都寄回去了吧?”他问。
林冬和韩梅,在刘青山的注视下,本能地挺直了脊背。
她们齐齐点头。
“寄回去了,刘先生。”林冬沉声回答。
“多谢刘先生!”
“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您!”
韩梅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激动和哽咽。
那笔巨款,对她们的家庭来说,是救命的。
刘青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们的感谢。
他不需要感谢,他要的是结果。
“等到了九龙,一切就交给你们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两人心头。
“宫雪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他看着这两位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真正精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我不管你们在九龙,面对的是什么人……我只要她是安全的,我只要她不受到一点伤害!”
“安保所需的一切装备,出行所需的所有交通工具,还有住宿的环境……”
刘青山眯了眯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不要吝啬。但凡需要,就买最好的!”
“总之,我不希望听到一点……坏消息!”
林冬和韩梅,被他这股气势震的心头一凛。
这是她们的老板,更是她们全家的恩人。
两人“啪”地一下,立正站好!
“请刘先生放心!”
林冬大声表态,“我们在,宫小姐就在!”
“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和期望!”韩梅也斩钉截铁地说。
刘青山点了点头,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前往沪上的旅客,请尽快登机。”广播里,再次传来了登机提醒,语气已经带上了催促。
“青山!”
黄伯涛也走了上来,他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吧,到了那边,我也会照顾好宫小姐的。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他看了一眼手表,“我们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黄经理,一路顺风。”
“刘先生,我们走了。”林冬和韩梅也鞠躬告别。
“一路平安!到了给个信儿!”
所有人都告别了。
黄伯涛、周美娟和林冬、韩梅,都拎起了行李。
只剩下宫雪,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刘青山。
她的眼睛里,有千言万语,有不舍,有依恋,有担忧……
那双,昨夜还因为情动而迷离的眸子,此刻,已经蓄满了泪水。
刘青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叮嘱都已经在刚才说完了。此刻,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
他只是朝她张开了双臂。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宫雪那蓄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扑了上去!
她什么都不管了,不管这是人来人往的候机厅,不管周围还有没有人在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混合着淡淡洗发水味道的气息。
这个拥抱,太紧了。
紧到,刘青山甚至能感觉到她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也用尽了全力回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能闻到她发间那属于他的昨夜残留下的味道。
“……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她的耳边,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了这两个字。
他怕,再不放手,他就……舍不得了。
“……”
宫雪没有回答。
她只是,更紧地又抱了他三秒钟。
仿佛,要用尽这辈子的力气!!
然后,她猛地松开了手。
她甚至,没有去擦脸上的眼泪。
她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随即,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没有再回头。
她抓起自己的小行李包,大步朝着登机口走去。
她的背影,在林冬和韩梅的护卫下,在黄伯涛的陪伴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那个简陋的登机口尽头。
那背影,
没有一丝留恋,却,又藏着最深的眷恋。
……
刘青山还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僵在原地。
他的怀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香气。
可,已经空了。
他看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登机口,久久,都没有离去。
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机场的广播、人群的嘈杂,全都消失了。
他的眼里只剩下她转身时,那决绝、颤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
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看了。”
刘伟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走远了。”
刘青山闻言,身子一震,仿佛才刚从梦中醒来。他缓缓地转过头,神情还有些恍惚。
刘伟民没有看他,而是指了指候机厅那布满了灰尘的窗户,指了指头顶的天空,“看,那不就是?”
刘青山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天空中,一架银白色带着民航二字的飞机,刚刚腾空而起。
它在跑道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昂着头冲破了燕京上空那略显灰蒙的云层,朝着天边那一望无际的南方……
飞去。
刘青山就这么仰着头,看着。
看着那架飞机,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小点。
他感觉,自己的心……
空落落的。
似乎,
那架飞机在起飞的瞬间,也将他的心……
一并,都给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