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大何兄弟会竟然把制药窝点藏在了城中村!难怪我们翻遍了整个县城,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城中村虽然名义上归县城管辖,但实际上,这里的规矩完全是另一套。
几十年来,整个村子几乎都是同一族谱、同一血脉的人聚居,外人根本插不进脚。
他们抱团极紧,对外来者极为警惕,道上的人想在这儿活动,比登天还难。
更棘手的是,城中村的地头蛇阿毛,和我们还有旧怨。
上次王兵找阿毛要账,就和他的人起了冲突,阿毛扬言不会放过我们。
现在想大摇大摆地进去查大何的制药点?恐怕还没踏进村口,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阿毛耳朵里。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洪岩了。
第二天傍晚,我便动身去找龙媛。
街道两旁的小吃摊已经开始升腾起袅袅炊烟,我裹紧夹克,加快脚步朝县一中方向走去。
洪岩自从被县一中开除后,就在学校正对面租了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面,开起了“老洪烧烤”。
这个位置选得颇有深意——既像是无声的抗议,又仿佛是对过往生活的某种执念。
道上兄弟都知道这个地方,时常会来光顾,当然也包括我们。
当我走到店门前时,炭火噼啪地响着。洪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背心,脖子上搭着条毛巾,正弯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烟雾缭绕间,他粗壮的手臂上那道龙形纹身若隐若现。
“老板,再加十串羊肉!”靠门那桌的客人高声喊道。
“好嘞!马上就好!”洪岩抬起头,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谁能想到,这个在烤架前忙得团团转的烧烤摊老板,曾经是道上赫赫有名的洪岩,县一中保卫科说一不二的科长?
我站在门口,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个穿着笔挺制服,在校园里巡视的威严身影。深吸一口气,我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洪科长。”我轻声唤道。
洪岩透过浓烟眯起眼睛,待看清是我,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是你小子啊,自己找地方坐。要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新进了批羊腰子,新鲜着呢。”
我在靠墙的塑料椅上坐下,没急着点餐,而是从冰柜里拿了瓶可乐。易拉罐开启的“嗤”声在嘈杂的店里几乎听不见。
我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洪岩忙碌的身影。
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不到九点就已经座无虚席。穿着校服的学生、附近工地的工人、晨练回来的大爷大妈...洪岩的烧烤似乎在这个夜晚的县城特别受欢迎。
我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转过了七点半,洪岩依然像个陀螺似的在烤架和餐桌间来回转悠。
“看来得来点非常手段了...”我喃喃自语,掏出手机拨通了老虎的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店门口。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十几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
“都起开!今天神龙会包场了!”黄毛一脚踹开挡路的塑料凳,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这句话像是有某种魔力,大部分客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烤串,低着头匆匆离开。
但也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外地人的顾客坐着没动,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不满地嘟囔:“我们刚点的串还没上呢...”
黄毛使了个眼色,几个混混立刻围了上去。
“听不懂人话是吧?”一个手臂上纹着虎头的小弟一把揪住眼镜男的衣领,“要不要老子教教你规矩?”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我赶紧起身走过去。
“兄弟,对不住。”我按住虎头纹身的手腕,力道刚好让他不得不松手,又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进眼镜男手里,“今天确实有点私事,劳烦您移步隔壁那家,这顿算我的。”
眼镜男看了看钞票,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混混,最终识相地收起钱离开了。
等最后一位客人走出店门,我示意小弟们守在门口,自己重新坐回塑料椅上。
洪岩这时正好端着烤好的肉串从后厨出来,看到空荡荡的店面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人呢?”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这儿呢。”我朝他举了举可乐罐。
洪岩把烤盘重重摔在我面前的桌上,油腻的塑料桌布被震得掀起一角。
他拉开椅子坐下,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小子,几个意思?存心砸我场子?”
我拿起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金黄的油脂顺着竹签滴落。
咬下一口,孜然和辣椒的香气立刻在口腔里炸开,肉质鲜嫩多汁,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洪科长,我哪敢啊。”我边嚼边说,“就是有事找您商量,看您太忙...”
这时又有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想进来,刚到门口就被黄毛拦住了。
洪岩看着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
他掐灭烟头,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现在当上堂口主了,翅膀硬了是吧?当年在学校挨揍的时候...”
“洪科长!”我急忙打断他,不想在小弟面前提那些糗事,“我是来请您回神龙会主持大局的。”
接下来半小时,我把神龙会目前的困境一五一十地告诉洪岩。
等我说完,洪岩突然笑了:\"出山?你看看我现在。\"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卫生许可证和营业执照,\"合法经营,按时纳税,晚上数钱,白天睡觉。干嘛还要去跟人拼命?\"
我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亮出了底牌:“洪科长,如果我想的话,你这店随时可以关门,你信吗?”
洪岩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慢慢站起身,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威胁我?”他活动着手腕,我仿佛看到上学时,他打在我身上的拳头。
我强作镇定:“洪科长,您忍心看着龙王打下的基业就这么毁了吗?大何兄弟把县城搞得乌烟瘴气,神龙会内忧外患,好不容易有些眉目,我们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洪岩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低沉:\"让我考虑考虑。\"
我知道机会来了,决定再加把火:“唉...龙王临走前还念叨,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洪岩。一起打江山,却没能让他...”
洪岩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龙王真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这是我临时编的,但看洪岩的反应,似乎戳中了什么。我故作沉重地点点头,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姿态。
洪岩突然红了眼眶,他别过脸去,粗粝的手指抹了把眼睛。“龙王...原谅我了?”
我趁热打铁:“洪科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您突然离开神龙会?”
这个问题像打开了某个闸门。洪岩的讲述断断续续,有时要停下来平复情绪。原来十年前,作为龙之堂的金牌打手,龙之堂原本尽保护之责,可年轻气盛的洪岩到处树敌。
一次冲突后,仇家绑架了他的妻儿...等找到时,妻子和五岁的儿子已经...更让他自责的是,就在同一个月,因为他的疏忽,龙王的夫人也遭人暗算,留下当时才三岁的龙媛...
“我还有什么脸待在神龙会?”洪岩的声音哽咽了,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瓶猛灌一口。
我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汉子像个孩子般痛哭,突然有些不忍。
但想到神龙会现在的处境,还是硬起心肠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洪科长,龙王从没怪过您。是您自己不肯原谅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现在神龙会需要您,您应该站出来,替龙王守护这最后的东西。”
虽然表面上装得痛心疾首,我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洪岩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他用力擤了把鼻涕,抬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行!”他一拍桌子,震得烤盘都跳了起来,“把那几个老东西约一下,我亲自跟他们说道说道!”
我长舒一口气,露出真诚的微笑:“龙王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走出烧烤店时,夜色正好。
我回头看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洪岩,他背上的龙形纹身在光线中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
黄毛凑过来小声问:“杰哥,这老东西真有那么大能耐吗,看着就像个普通老百姓……”
我点燃一支烟,眯起眼睛看着街道尽头:“你不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接下来的棋该怎么走,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场关乎神龙会存亡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