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血拳酒吧门口。
前一夜的爆满带来了羊群效应，陆续有这条路的客人开始光顾，发泄压力和追求灯红酒绿是人的本性，不是三两句威胁就可以制止的。
瑞金丝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水灵灵的眼睛里装满了羡慕。
又注意了一眼视线左上角的时间，她拉了拉一旁的艾泽，不满地嘟囔：“你确定我们还要在这里站着？这家伙都迟到一个小时了！”
“求人办事得先低头。”艾泽若无其事地说，甚至笑了笑。
“没出息。”瑞金丝不爽，换她之前的行事作风，现在早就提枪去找那家伙了。
又过了约十分钟，一辆银色SUV从街角缓缓驶来，车头的标志是一片樱花。SUV在酒吧门口停下，一个穿着行政装的男子走了下来，四十五岁，肚子微微隆起，梳着油光发亮的三七分，发际线往后。
男人名叫徐文杰，巷民审查局副局长，负责管理各街区巷民数量以及定额出售死巷居住权，在阶级上隶属于公民这一行列。他冷冷地打量炫彩缤纷的招牌，面露不屑，驻足片刻，收起肚子，满眼严肃，故作老成地走了过去，身后SUV则依靠自动驾驶寻找停车位。
“他来了，别说话。”艾泽嘱咐一句，堆起满脸笑容迎上去，伸出手，“徐局长你好。”
因为酒吧已经注册在了艾泽名下，在执法署的信息登记处也改成了他的人脸识别，所以他肯定徐志杰知道自己身份，可此刻面对艾泽伸来的手，徐志杰却表现的像是国王直视卑贱的奴仆，甚至更甚，因为他根本不看艾泽一眼，旁若无人地走进酒吧。
“哦嚯，等了一个小时还被无视。”瑞金丝走过来落井下石，“泽公仆，啥感受啊？”
“求人办事得先低头。”艾泽笑吟吟地回答，收回手，跟进了酒吧。
酒吧内人声鼎沸，徐志杰鄙夷地扫了一眼，驻足在原地。
“徐局长，包厢在这边。”艾泽以一副侍者姿态引路。
虽然很不想搭理这个蓝发巷民，但可惜上了年纪，他的大脑已经很难再接受这样的喧嚣，还是跟了过去。
包厢约只有十平，隔音效果很好，门一关上整个包厢就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徐志杰坐在一侧，艾泽与瑞金丝坐在另一侧，虽然中间只隔着一米，但在这样缄默的氛围中，二者像是相隔了一条银河。
房门被微微叩响，杨平安以一个标志性的服务微笑走进来，将两个冰桶轻放在桌上，里面插着高级香槟。
做完一切，杨平安连话都没说就快步离开。在进去的几秒钟，他用白瞳扫瞄了对方一眼，出来的只有四个字：无权检索。
“你很喜欢和小孩一起喝酒？”徐志杰率先打破沉默，可又将现场氛围推至另一个尖峰。
“你他！……”瑞金丝刚要开骂，艾泽便连忙招手让她出去。她看着大哥这卑躬屈膝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吐出两个恶气后，气冲冲的离开。
包厢内只剩下二人。徐志杰看了一眼香槟，艾泽瞬间心领神会，站起身为其倒酒，再恭敬的将高脚杯推在他面前，并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班期间不能喝酒。”徐志杰把酒推了回去。
艾泽一愣，没说啥，坐了回去。
“泽老板年纪轻轻，竟然就开了这么一间酒吧，年少有为啊，开了多久啊，花了不少钱吧？”徐志杰换了一张坏笑的脸，额头上的皮肤舒展开。
艾泽再楞，不知该说什么。谁不知道这家酒吧他是抢来的？很显然，对方这是在点他，提醒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求人办事先低头……艾泽想着，仍然忍着。
“过奖了，过奖了。”艾泽装作听不懂。
谁知这徐志杰竟完全不给糊弄机会，板着脸，咄咄逼人地说：“我没夸你吧。”
这样三板斧下来，包厢氛围顿时到达冰点。艾泽目光变冷，透着杀意。
“直接说事吧。”徐志杰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和卡豪的交易，现在由我接手。”艾泽的语气变得平淡，不再讨好。
“你？凭啥啊？你是能叫来市长还是能咋的？”徐志杰不免发笑。
“卡豪能叫来？”艾泽反问。
“叫不来，但他不会一两天就死掉。”徐志杰扫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刚谈好，结果没过多久又换个人和我谈，太麻烦了，所以我们已经找好人接手了。”说罢，他起身就准备离开。
“行，这几天我会叫人每天请他喝茶，你顺便让他准备一下。”艾泽风轻云淡地说。
“哦。”徐志杰不为所动，他一个审查局副局长，手下执法官成千上万，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威胁？
“对了，告诉你件事，最近我们市的市长要调走，位置空下来就得有人顶上去，要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搞大了而给我们街区的副市长带来政治污点，我想他一定会不高兴。”艾泽面带三分冷笑，语气放缓，“你们这么完善的产业链，从城外偷渡再到贩卖居住权一条龙服务，如果被连根拔起的话，一定会很爽吧。”
这次轮到徐志杰不淡定了，他松开门把手，坐回到沙发。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这个秘密只有身居高位的几人所知，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刚进城的毛头小子能够接触的，而且他一开始也有疑问，明明这条路的执法署收了卡豪不少钱，为什么他们还能纵容这少年活着？
“我既然不是去解决我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而是先来和你谈生意，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实力。”艾泽没有正面回答，冷冷说：“还能谈吗？”
徐志杰眼神异样，这少年的语气令人恼火，可对方的的确确说出了不应该是他能够知道的信息，这就说明了些事，这少年要么有个身居高位的靠山，要么就是自己有能力知道这事。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证明这少年有能力在这条路站住脚，而且有另外一件事，官场如战场，这种暗流涌动的环境中，多一个朋友远比树一个敌人要有用的多。
“你知道这是啥流程吗？”徐志杰抛出一个问题拖延时间，思索这少年究竟有没有资格做这个生意。虽然自己这个官位在死巷基本算是顶天了，如果不是市长这类人物是很难造成威胁，可毕竟自己待在这个位置上用了不少非法手段，他也担心这些东西会被人找出来，自然需要深思熟虑。
“了解过一些。”艾泽呡了一口为对方倒的香槟，背靠沙发，“你们在城外有一批被称为船夫的人，他们会找想要进城的人，以十万天使币作为酬劳送他们进城，这十万元中，有七万是给我们这种录入信息的，而这七万天使币中，我拿5%的分成，剩下的95%归你们，是这样没错吧？”
“嗯，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五十个流浪者分批送来你这里，此外，那些靠自己实力偷渡进来的流浪者找你，你只能录入十个，这是上线，分红也是19比1。”徐志杰顿了顿，“还有，流浪者的人脸，指纹你需要备份，如果那些杂种不老实，也方便执法署找人。”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喝，这一番话算是愿意与艾泽合作，不过艾泽并未因此露出笑容，因为真正的交易现在才开始。
“我有个要求。”艾泽忽然说。
闻言，徐志杰眼神一变：“要求？”
“老人，小孩，女人的录入费要降到四万，男人上涨到13万，作为交换，我的分红改为3%。”艾泽说这话时，没有看徐志杰，但他能猜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酒杯微微晃动，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他止不住地吼了一句：“你他妈是不是傻逼？你真以为自己很有实力？这样的条件你他妈也敢提？你不知道进城的流浪者大部分都是老人小孩女人？”
艾泽瞥了他一眼，又接着细品香槟。
“九个街区，一个月能收450个流浪者，一年5400个，那就是5亿多天使币，你是觉得这钱是我一个人拿的吗？”徐志杰面目狰狞，“这么多钱是他妈要分给整个司法系统的，每年死巷那么多新面孔，你是以为执法官是傻逼吗？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产业吗？”
“我告诉你，对于这条产业，整个司法系统都心知肚明，他们不能管，也不敢管，这笔钱有一部分会成为分给他们的工资，你是觉得他们会动自己的工资吗？”他冷笑道，“其实这就是由官方支持的产业，只不过担心舆论压力才转为了灰产，要是单靠每年合法卖的居住权，那现在城外的流浪者两辈子也别想着进来。”
徐志杰的情绪逐渐平复，他现在只觉得眼前少年就像是马戏团小丑那般可笑，“你真觉得我是怕你叫人把我们这条产业掀了？坦白和你说，我只是怕你后面的人会来搞我。”
说着，他站起身，摇摇头，嗤笑一声：“现在无论你背后是谁，市长也好，巷民法则长也好，全叫来吧，我会叫全部执法官来打你。”
艾泽目光一变，心中也不大托底，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想这么干的，而是背后的人，因此他现在只求背后的人不会卖了他，或者是有实力兜住这件事。他表现的平静，一口一口喝着香槟，眼前弹出一个悬浮聊天框，名字为肖正风。
——谈不拢
发出三个字后，艾泽关闭了聊天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徐志杰刚拉开房门，一个电话忽然闪烁在他的眼前，看着来电人的名字，他迟疑了一会，接通了电话。
因为是三级黑目，他不需要说话，仅通过脑电波就可以将话传输过去，因此艾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艾泽还是通过他的微表情察觉到了是有电话打进来。
徐志杰的表情变化极为精彩，震惊，彷徨，无奈，最后肥大的身体都晃动了两下。
不会真能把产业链端了吧……艾泽想着，这副市长的权力究竟有多大始终不在他的计算范围内，对方仿佛已经游离在了法则之外，根本不受管制。
徐志杰直起身，重新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吵闹。他坐了下来，装作不屑地问：“你一个刚进城的流浪者，是怎么认识副市长的？”
“秘密。”艾泽简洁回答。
徐志杰很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拿起酒杯将剩下的酒全喝下去，缓了缓，他又问：“那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进了城不好好赚钱，要去管那些城外的垃圾？”
“你知道死巷的生活环境，那你知道荒漠的生活环境吗？”艾泽冷冷地问，目光似臻冰般寒冷。
徐志杰沉默，的确，他对荒漠的了解可以称得上是孤陋寡闻，虽然他的岗位经常会与流浪者有接触，不过因为身份上的差距，他对这些流浪者及流浪者的后代从来都是蔑视，别提深入了解。
他参与过加百列神谕人奢侈、宛如人间仙境的宴会，也看过死巷巷民食不果腹，为生计发愁的悲惨生活，在他眼里，那些翻垃圾的老鼠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也没有任何比他们还要惨的生活。
他摇摇头。
“没有吃的食物，没有住的地方。”艾泽忽然暴怒，扯住他的衣领，“那他妈是一个就算拿枪崩了你，也他妈没有一个人敢来找我麻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