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更夫赵大叔相助
《五律、剑阁劫》
血雾凝焦木，青芒裂废墟。
星痕封绝路，石影遁生机。
老叟图穷现，残兵印诡遗。
沐门星轨暗，谁染海家悲？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焦糊的木头气息，死死糊在云辰鼻腔深处。他指间一点微弱的青芒亮起，艰难地刺破剑阁废墟的浓稠黑暗。光束扫过，满地狼藉狰狞毕现：断裂的残剑、凝固发黑的血泊、翻倒的梁柱……昔日剑阁的威严，被彻底碾碎在瓦砾与污血之中。海兰默默站在他身侧，脸色惨白如纸，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痕。家族圣地沦为修罗场，每一个破碎的痕迹都刻在她心上。
“血迹尚未完全干透，”沐雪瑶蹲伏在一处溅满黑血的石柱旁，指尖捻起一点黏腻，声音压得极低，如夜风拂过枯枝，“他们离开不足半个时辰。”
云辰心头一紧，青芒倏然熄灭。黑暗重新合拢，沉甸甸地压下来，令人窒息。他几乎是本能地低喝：“走！”同时一把扣住海兰冰凉的手腕，便要向外疾掠。沐雪瑶反应更快，素手掐诀，指尖几缕细碎的星光已如活物般悄然流泻而出，无声无息地融入周遭阴影，意图为三人铺设一条无形的退路。
然而，就在星光即将触及废墟边缘的断墙时——
“嗡！”
一声沉闷的震响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废墟外围，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血色光线骤然亮起，瞬间构成一张巨大而狰狞的网，将整片剑阁区域死死罩住！那些血色光线仿佛有生命的血管，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禁法灵阵！”沐雪瑶脸色剧变，指尖的星光如同撞上无形壁垒，瞬间溃散湮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那流动着污秽血光的阵纹，“是‘噬星锁灵阵’！专克星轨秘术！”
“看来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大礼’。”云辰的心沉了下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不断亮起的血网。几乎就在大阵彻底合拢的刹那，数道带着浓烈血腥气息的强横威压，如同沉重的磨盘，从不同方向狠狠碾压而至！黑影幢幢，快如鬼魅，破空之声凄厉刺耳，瞬间便将他们三人围困在废墟的核心。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皮肤生疼。
“杀！一个不留！”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手中的血色长刀在阵法光芒映照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刀锋一扬，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扑云辰面门！
云辰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体内灵力如江河奔涌，瞬间汇聚于右拳，拳锋之上青芒暴涨，凝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巨鹰之首，利喙张开，带着撕裂一切的狂猛气势，悍然迎向那斩落的血刃！
“轰！”
拳刀交击，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浪！脚下的碎石瓦砾被狠狠掀起，四散激射。云辰只觉得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异种力量沿着手臂经脉疯狂钻入，气血剧烈翻腾，闷哼一声，身形被震得连连倒退，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地面上踏出深深的脚印。他猛地撞上一段半人高的焦黑断木，才勉强稳住身形。
眼角余光瞥见海兰那边亦是险象环生。两名黑衣人配合默契，刀光如毒蛇吐信，专攻她守备薄弱之处。海兰虽剑法精妙，但境界被阵法压制，灵力运转迟滞，左支右绌，手臂上已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衣袖。沐雪瑶处境稍好，她身法飘忽，如同穿行在刀光剑影缝隙中的一缕轻烟，掌指间星光不断闪烁，时而化为细密的光针逼退敌人，时而凝成小型光盾格挡致命攻击，但显然也无力破开这层层围杀，只能勉力周旋自保。
包围圈在一步步收紧。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彼此呼应，攻势如潮，一波猛过一波。血腥味、汗味、还有那噬星锁灵阵散发的污秽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云辰咬紧牙关，再次凝聚灵力，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带着惊恐和焦急的苍老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子，突兀地响起：“这边！快！往石狮子这边撞！”
声音来自废墟边缘一尊倾倒的巨大石狮阴影之下！
云辰眼角余光闪电般扫去。只见一个须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更夫，正蜷缩在石狮基座的凹陷处，枯瘦如柴的手拼命朝他们挥舞。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写满了惊惧，但那浑浊的老眼里，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往石狮子撞？那不是自寻死路？云辰脑中念头急转，但眼下已是绝境！任何一根稻草都必须抓住！他猛地朝海兰和沐雪瑶低吼：“信他！跟我冲！”话音未落，他已强行提聚全身残存的灵力，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不再理会身后追袭的刀光，朝着那尊倒塌的巨大石狮基座，用尽全力狠狠撞了过去！海兰和沐雪瑶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
“找死！”追得最近的黑衣人狞笑一声，血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劈云辰后心！
眼看刀锋就要及体，云辰的身体也即将撞上那坚硬的石基——
“喀嚓…轰隆！”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云辰的身体竟毫无阻碍地“撞”进了石狮基座之内！仿佛那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层薄薄的水幕！紧跟其后的海兰和沐雪瑶也瞬间没入其中。黑衣人那志在必得的一刀狠狠劈在石基表面，只斩下几块碎石，火星四溅。他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三人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石狮基座内部，竟然别有洞天！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散发着潮湿土腥味的狭窄地道，出现在三人脚下。
“快！快进来！把洞口掩上！”老更夫急促的声音在地道入口处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枯瘦的手死死抵着一块布满青苔、与周围石壁几乎融为一体的沉重石板。云辰反应极快，立刻帮忙发力，两人合力，将那沉重的石板猛地推回原位。
“咚！”石板严丝合缝地闭合，彻底隔绝了外面血光弥漫的废墟和黑衣人惊怒的咆哮声。地道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走！跟我来！”老更夫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摸索着墙壁，脚步虽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在前带路。地道低矮曲折，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腐朽气息。三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神经依旧紧绷，警惕着身后可能的追击。
七拐八绕，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老更夫推开一块虚掩着的、覆盖着厚厚藤蔓的木板，清新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他们从一处废弃的枯井底部钻出，置身于一条堆满杂物、弥漫着淡淡馊水气味的小巷深处。远处隐隐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
确认暂时安全，云辰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这才感觉到手臂经脉被那股异种力量侵蚀带来的阵阵刺痛。他转向那靠着井壁、喘息不止的老更夫，郑重地躬身抱拳：“多谢老丈救命之恩！在下云辰，敢问老丈尊姓大名？那石狮基座下的密道……”
“咳…咳咳…”老更夫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脸上惊魂未定，声音沙哑，“不敢当…不敢当恩公的大礼…小老儿姓赵，街坊都叫我老赵头，就…就是这城里打更的。”他喘息稍定，从怀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边缘磨损得发亮的厚纸卷。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竟是一幅绘制得异常精细的城池巡夜路线图！图上不仅标注了所有街道、更棚、水井的位置，还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详细记录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哪段城墙根下有狗洞，哪个大户后墙的爬山虎藤后藏着暗门，哪处废弃宅院的假山可以转动开启密室，甚至包括海家剑阁废墟下那条几乎被遗忘的密道！
“小老儿打了一辈子更，这城里犄角旮旯，没有不熟的…”老赵头粗糙的手指颤抖着，点在图纸上海家剑阁的位置，“那石狮子下的老路，还是几十年前…咳咳…听我爹那辈人酒醉后提起过，说是海家老祖宗留的保命路。今晚…今晚巡夜，老远就瞧见剑阁那边血光冲天…后来又见你们被那些煞星围住…我…我实在看不过眼，就想着试试这老路还在不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后怕，“老天保佑，真…真还在！”
海兰看着那幅凝聚了凡人一生智慧与经验的图纸，眼中泪光闪动，对着老赵头深深一福：“海兰代海家上下，谢过赵伯活命大恩！”
沐雪瑶的目光也落在图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出身高贵，星轨秘术玄妙莫测，但今夜，正是这毫无法力、在修行者眼中如蝼蚁般的凡人，用最朴实无华的经验和一张旧图，解了他们的必死之局。这让她一贯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震动。
云辰郑重接过那沉甸甸的图纸，再次深深一揖：“赵伯，此图关乎重大，暂且由我保管。此地不宜久留，您老也速速离开，务必小心！”
老赵头连连点头，佝偻着身子，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堆满杂物的巷子深处。
确认老更夫安全离开，三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云辰靠着冰冷的井壁，缓缓滑坐下来，急促的呼吸牵动着被震伤的经脉，剧痛阵阵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沐雪瑶立刻蹲下身，指尖凝聚起柔和纯净的星辉，轻轻按在云辰手臂淤青发黑的部位。清凉温和的星力缓缓渗入，如同甘泉流淌过干涸龟裂的土地，一点点驱散着那顽固的阴寒腐蚀之力。云辰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海兰则警惕地守在枯井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夜色深沉，只有远处断续的梆子声和几声野狗的吠叫。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云辰方才撞上的那段焦黑断木上。断裂处，一截扭曲的、几乎被烧融的剑柄露在外面，剑身深深插在木中，只余下小半截焦黑的残刃。
“咦？”海兰轻咦一声，走了过去，下意识地伸手握住那截焦黑的剑柄，试图将其拔出。入手一片冰凉粗糙。
“别碰！”正在为云辰疗伤的沐雪瑶忽然出声喝止，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海兰动作一僵。
沐雪瑶已站起身，快步走到断木旁，星辉流转的双眸死死盯住那截残剑露出的剑脊部分。那里，覆盖的焦黑痕迹似乎被刚才的撞击或是什么力量震落了一小块，露出了底下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印记。
云辰也忍着痛站起身，凑近细看。借着沐雪瑶指尖重新亮起的、凝聚如实质的星辉光芒，那印记清晰地呈现在三人眼前。
那是几道极其流畅、带着独特韵律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微缩的、正在缓缓运转的星斗图案。线条古老而玄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气息。其中一颗星辰的位置，被一种污秽的暗红色物质（像是凝固的污血）刻意涂抹覆盖，显得格外刺眼，破坏了整个星图的和谐与运转感。
云辰心头猛地一跳。这图案的风格…他曾在沐雪瑶偶尔展露的星轨秘术中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他猛地转头看向沐雪瑶。
只见沐雪瑶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原地，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比月光还要惨白。她那双清冷深邃、仿佛倒映着亘古星辰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剧烈翻腾的痛楚，死死盯着那星图印记上被污血玷污的位置。她纤细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连指尖凝聚的星辉都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这是…”海兰也认出了那图案的气息，惊疑不定地看向沐雪瑶。
沐雪瑶没有回答海兰。她猛地一步上前，完全不顾残剑上残留的污秽和焦痕，伸出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死死攥住了那截冰凉的残剑剑柄。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确认眼前这残酷印记的真实性。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残剑，死死盯住云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沐家星轨图…怎会落在那血洗海家的凶手手里？”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