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武铁卫拖着赵举尸体离开了杜家庄。
来的时候还是威风八面的淮州监正,离开时连个全尸都未曾留下。
秦权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我怀中的沐雨身上。
那目光里的掌控欲,并未因赵举的死亡而消散半分。
“一个赵举,一条藏了多年的蛀虫罢了。”
秦权的声音平淡无波,“清理门户,本就是镇武司份内之事。你以此换她平安?份量,不够。”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老狐狸,果然不会轻易松口。
我强压怒火,“那掌司大人,意欲何为?”
秦权负手而立,似乎在权衡利弊。
终于,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本座可以让你带她走。前提是,一年之内,提血刀门门主厉无锋的人头来见。”
“血刀门?”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在祠堂内外掀起一片惊呼!
“血海飘香,万骨成灰!是那个盘踞幽雍、杀人如麻的血刀魔门?”
血刀门,四大魔教之一,盘踞幽州多年,实力底蕴比薛无咎的不死宗只强不弱!
一年……厉无锋……血刀门!这几乎是条十死无生的绝路!
但沐雨在我怀中微微颤抖的小手,压下了所有杂念与退缩。
能换来喘息之机,已是万幸。
我心中冷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分明是把我当成了他铲除异己的一把刀。
可是想到沐雨的安危,想到师门的债务,我只能全力以赴!
“成交!”不过,也不能便宜了秦权,“但这笔买卖,得加码!”
秦权微微侧目,“哦?”
我正视着他,“我要再免掉无敌门剩余的十万两债务!”
“十万两?”秦权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你的金纹晶石做得风生水起,十万两银子,也算钱?”
果然,当初为对付不死宗,我让赵无眠配合制造黑市晶石的事,还是被他知道了。
他顿了顿,仿佛洞穿了我所有心思,道:“本座给你经营真气晶石生意许可!三年为期,赋税照纳。”
我心中剧震!
真气经营许可,是镇武司手中最重要的资源!整个大明朝也不过区区几家,都掌握在京城的那些权贵势力手中,就连青州杜家,他们经营雪浪礁矿这么多年,也不曾拿到这个许可!
这远比十万两银子珍贵百倍千倍!
它意味着,我那些“见不得光”的晶石生意,终于可以披上官家的外衣,光明正大地运转,其潜在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这泼天的富贵砸下来,非但没有让我感到欣喜,反而让我心生警觉。
他怎会如此好心?是机遇?还是算计?
以他的冷酷和对沐雨的觊觎,这许可更像是一副包裹着蜜糖的毒丸,一条拴住猛犬的金链。他不仅要我去幽州拼命,还要把我的根基都攥在他的手心里!
而其他的人的反应更是炽热,望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嫉妒,狂热。
“掌司谕令!”秦权缓缓开口,“擢升江小白为镇武司幽州监,六品主簿。即日生效!”
话音未落,一个冰凉沉手的物事破空而来,被我一把抄住。
低头看去,正是我先前上交的三品税吏腰牌!
然而,冰冷的金属牌面上,“三品税吏”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字篆文:幽州主簿!
这既是官身,更是枷锁!
秦权将我直接钉在了血刀门的老巢边缘,让我再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自己的东西,不要再轻易交出去!”秦权冰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一年之期若至,江小白身死,或厉无锋人头未至,新账旧账,本座会亲自来算!”
话音未落,秦权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口,镇武铁卫随队而去!
笼罩祠堂上空的天道金丝无声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所有人都深深松了口气。
“恭喜江小哥!”贾正义的独臂按在我的肩膀上,咧嘴笑道,“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贾监正怎么有空回来了?”
贾正义道:“杜镇原是我淮州监英烈,我随掌司前来祭奠,理所应当。二来嘛,我此行青州,是来接云卿回淮州。”
我望着贾正义,短短一年,他从一个处处受气的六扇门总捕头,摇身变为手握重权、凶名赫赫的镇武司淮州监正,还在江湖上混了独臂修罗的名声,妥妥的人生赢家!
“恭喜贾兄,双喜临门!”我拱手道贺。
贾正义摆摆手,“幽州主簿……江小哥,那是块硬骨头啊。不过,你连薛无咎都宰了,血刀门也未必啃不下来!老哥哥我在淮州站稳了,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他的话语带着江湖义气,也带着几分监正的底气。
我点点头,这份情谊记下了。
贾正义离开后,我手中摩挲着腰牌上幽州主簿四个字,心中沉思:
血刀门的事,秦权难道早就料定我会接下?
否则,他怎会提前备好了这枚刻着“幽州主簿”的腰牌?这绝非仓促间能准备好的东西!
赵举……赵举之死……
我猛地回想起秦权降初来时的场景。
他那句“清理门户,本就是镇武司份内之事”说得何其平淡,还有我揭穿赵举血刀门身份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还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漠然。
冷汗瞬间浸透我的后背。
赵举这个所谓的青州监正,血刀门的“影子”,分明是秦权送到我面前的!
甚至,他故意纵容赵举疯狂打压杜家,逼我现身,逼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
然后,秦权再以雷霆手段“清理门户”,既铲除了内奸,震慑了青州。
更顺手将我这个唯一能知道沐雨无垢体秘密的人,死死钉在了血刀门的老巢边缘。
一环扣一环。
而我,看似在反抗,在争取,在讨价还价……
实则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秦权早已铺就的道路上。
我甚至觉得,从我踏入青州,或者说,从我保下沐雨那一刻起,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寒光闪过,赵无眠出现在了我面前。
银色面具遮住面容,只有那双清冷的眸子望向我,以及我紧攥着我衣角的沐雨。
“幽州。”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那是秦掌司真正的棋盘。你已是棋子,身不由己。”
我握紧腰牌,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但该走的路,一步也不会退。”
顿了顿,我终是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柳姑娘……她回京复命后,如何了?”
赵无眠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空气仿佛凝滞,才缓缓开口:“柳如弦……她带回天道碎片后,便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