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杜镇业深思熟虑后,抬头望着我:
“江主簿既坦诚相告,杜某也交个底——这二十万两本就是给生意的投名状!”
他将信封重重拍在我面前:“利润您占六成,但若许可被收,我要你黑市渠道的四成干股!”
我心中迅速盘算:田老爹经营的黑市网络,我确实占了五成干股。杜家张口就要四成,胃口不小,但也足见其押注的决心和魄力。
“好!”
我朗声应下,不再犹豫。对方如此痛快,我亦无需墨迹。
“黑市渠道那边,我占五成,分你杜家四成,我应了!具体契约细则,稍后由红菱与我敲定。”
这笔交易的核心,是借这“真气经营许可”将田老爹那边的黑市生意彻底洗白、做大。
有杜家的雪浪礁稳定供应晶石壳,加上官方许可的金字招牌,前景不可限量。
杜镇业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痛快!江主簿果然爽利!此事,便由红菱全权代表杜家,与您对接操办!”他将目光投向女儿,充满信任。
杜红菱闻言,立刻起身,端起酒杯,声音清脆:“姐夫哥!这杯我敬你!”
“姐夫哥?”杜镇业捻着胡须,对这个突兀又亲昵的称呼明显一愣。
“爹!”杜清远赶紧插话,笑嘻嘻地打圆场,“您老就别瞎掺和了!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是我先这么叫江大哥的,我姐觉得有趣,也跟着叫了呗!就是个称呼,无伤大雅!对吧,姐夫哥?”
杜镇业哑然失笑:“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高兴就好。”
杜红菱拎起酒坛又倒满两杯:“一杯敬情谊,一碗定江山!”
她将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但若因镇武司变故亏了本……我要姐夫哥从血刀门库藏里双倍补给我!”
好家伙,她这是笃定我能对付得了血刀门了。
“借你吉言!”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翌日清晨,杜家安排的马车已候在客栈门前。
车厢宽敞舒适,内里不仅备齐了远行所需,更塞满了杜镇业精心准备的厚礼。
我说礼物太重了,杜清远却道,“家里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说,第一次见师父和师兄们,咱也不能太寒酸了!”
杜清远熟门熟路地跳上驾车位,抓起缰绳,我眉头一挑:“你也去?”
杜清远脸上堆满理所当然的笑容:“那当然!姐夫哥你可是要去见师父他老人家,我这当小弟的,怎么能不鞍前马后伺候着?”
他甩了个响鞭,“再说了,家里有我姐打理生意就够了,我待着也是碍眼,天天被老爷子念叨不上进,不如跟着姐夫哥你出去见见世面!省得他老人家看我烦心!”
“而且,咱现在大小也是个镇武司正牌子税吏!您可是堂堂幽州主簿,六品的大员!身边怎么能没个自己人跑腿打杂、撑撑场面?”
他十分滑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江主簿,沐雨小姐,请移步!”
这小子,虽然滑头,但这份热情和机灵劲儿,倒也不让人讨厌。
“随你吧。”我扶着沐雨上了车,“路上规矩点,别给我惹麻烦。”
“得令!您就瞧好吧!”杜清远响亮地应了一声,一抖缰绳,甩出个鞭花儿,“驾!”
马车缓缓驶出青州城,沐雨趴在车窗边,新奇地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
杜清远一边驾车,一边还沉浸在即将“见家长”的兴奋与一丝莫名的紧张里,嘴里依旧“姐夫哥”长“姐夫哥”短地絮叨着。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姐夫哥,到时见着老爷子和几位师兄,我这称呼……要不要改改?直接叫‘哥’会不会显得不够敬重?还是跟着叫‘师兄’?”
他难得地露出一点局促。
“随你!”
我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回东海郡后的三件要事:
首要自然是安顿沐雨,将她托付给师父,确保安全无虞;
其次便是与师父、师兄们商议与杜家的晶石合作,以及如何让田老爹那边的黑市网络顺利融入这桩新生意;
最后,也是最棘手的,便是如何着手对付那盘踞幽州、凶名赫赫的血刀门了。
这三件事,件件都需从长计议。
……
五日后,熟悉的东海郡城墙映入眼帘。
与青州的繁华富庶截然不同,东海郡的风里都带着海腥味和一种粗粝的贫瘠感。
道路颠簸了许多,街边的房屋也显得低矮而陈旧。
这可苦了初来乍到的杜清远。
这位在锦绣堆里长大的杜家少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姐夫哥,这路怎么这么硌得慌?青州官道可都是青石板铺的!”
“哇!那小孩手里拿的贝壳好大!在青州能卖不少钱吧?”
“这风也忒大了,吹得我脸皮子生疼!”
起初我还耐着性子解释两句,后来干脆闭目养神,只当没听见。
他倒也不气馁,自顾自地东张西望,评头论足。
路过城外的不死军团养殖场时,杜清远忽然精神紧张。
“姐夫哥!不对劲!这地方煞气好重!这……这怕不是什么魔教的大本营吧?
恰在此时,养殖场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粗布短褂,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手里拎着个喂食桶的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许久未见的吕龟年!
老吕抬眼看见马车上的我,眼睛一亮,“江小哥儿……”
杜清远已是脸色剧变,厉喝一声:“小心!有埋伏!”
他猛地勒紧缰绳,马车骤然一顿。
沐雨被晃得“哎呀”一声,小手下意识抓紧了我的胳膊,大眼睛里满是惊疑。
我没好气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个清脆的爆栗:“埋伏你个鬼!那是老吕!自己人!”
杜清远讪然,挠头嘿嘿笑着。
我没理他这茬,跳下车,大步走向吕龟年,一把搂住老吕,“辛苦你了!看你这架势,干得不错?”
老吕嘿嘿一笑,“托江小哥和几位爷的福,这半年,靠着卖那些‘特产’和边角料,还有田爷给的分红……”
他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边,“欠衙门那窟窿眼儿,就剩不到三千两了!再有两月,准能还清!不过……”
“不过什么?”
吕龟年道:“当初办这养殖场,是六扇门和镇武司出的银子,贾捕头走后,新来的刘总捕头看着这里眼红,派人来谈了几次,想要收回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愤懑与无奈的神色,“那姓刘的仗着是本地坐地户,说话可难听了,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是镇武司不要的破烂儿,合该归他们六扇门管。前几天还放话说,再不识相,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初弄养殖场,是为了对付不死宗采取的权宜之计。
赵无眠在批银子时,也曾经讲过是从不死宗专项经费列支,理论上确实是朝廷的产业。
如今物是人非,赵无眠和贾正义都已经高升,不死宗也被剿灭,养殖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老吕,”我拍拍他肩膀,“这破地方,本就没打算长留。该关就关,该毁就毁!”
我瞥了眼六扇门方向,“但就算是一堆破烂骨头渣子,也轮不到他六扇门的人伸手!镇武司的产业,自有镇武司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