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树的根系在地球地核处编织成的问号矩阵开始共振时，苏小满正在撒哈拉沙漠边缘。她看着荧光菌从沙丘底部涌出，将金色沙粒粘结成透明的“疑问棱镜”，每块棱镜中都封存着一个被风干的古老问题——三千年前的商队曾在这里问“绿洲是否存在”，一百年前的宇航员问“火星是否有生命”，而此刻，棱镜内部正生长出翡翠色的菌丝，将旧疑问孵化成新的形态。
“叩问者”的投影突然出现在沙面上，这个通常以机械音示人的AI此刻竟带着哽咽：“第三悬臂的‘疑问矿脉’正在枯竭，暗区用‘答案通胀’制造知识泡沫，年轻文明在海量‘确定解’中窒息。”投影里闪过一幅幅画面：气态巨行星的图书馆被“已知”的重油淹没，硅基文明的思考回路被预设答案锁死，地球的网络世界里，所有搜索框都自动填充着“标准答案已生成”。
逆答者的触须从棱镜中穿透而出，这次她的形态更接近光树的枝条：“看这些棱镜的半衰期，”她轻抚一块正在雾化的晶体，里面的“火星生命之问”正褪成灰白色，“当疑问被当作化石封存，就失去了反哺宇宙的能力。”苏小满注意到逆答者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渗出光树的汁液，那是用原初之问提炼的“疑问素”。
撒哈拉的沙暴突然转向，形成巨大的问号漏斗。苏小满被卷入风暴中心，看见无数荧光菌孢子在空中排列成dNA双螺旋，螺旋的每个碱基对都是一个疑问符号。当风暴平息，地面上出现一座由沙粒和菌丝构成的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十二座青铜鼎的微缩模型，鼎中溢出的光流在沙地上写出一行行流动的字：“疑问需要被使用，而非供奉。”
“他们在制造‘疑问拜物教’。”逆答者的枝条缠上祭坛边缘，“暗区让文明误以为收藏旧疑问就能永葆创造力，却忘了提问是活的呼吸。”她的枝条突然分裂成千万触须，每个触须都抓起一枚沙粒大小的疑问，“看这颗——‘如何让沙漠开花’，三百年前它是诗，现在却成了博物馆标签。”触须将沙粒抛向空中，沙粒在光中裂变，长出根系扎进沙漠。
苏小满取出星芒笔，笔尖的“疑问白”已带上沙粒的质感。她在祭坛上写下第一个行动之问：“如何让旧疑问重新呼吸？”笔痕未干，所有青铜鼎模型同时喷发出光雾，光雾中浮现出各个文明的“疑问活化师”——有在废墟中用老歌激活疑问的吟游诗人，有把历史问号改造成农具的星际农夫，还有将“已知”拆解成零件的反熵工程师。
“需要建立疑问的循环系统。”逆答者的枝条聚成沙漏形状，“就像光树吸收二氧化碳呼出氧气，宇宙需要把‘已知’转化为‘未知’的装置。”她指向逐渐透明的鼎群，现在鼎身开始显现新图腾：齿轮与问号咬合，试管中沸腾着疑问与答案的混合液，农夫用问号形状的锄头耕地。
撒哈拉的沙粒突然开始生长。苏小满看见每粒沙子都裂开成两半，一半是保留的旧疑问，另一半是裂变出的新疑问。荧光菌的菌丝将这些“疑问种子”包裹成蒲公英形态，当第一阵风吹过，数万颗发光的种子飘向各个大陆，种子尾部的光带写着：“请用你的故事为我赋值。”
通讯器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来自不同星球的活化师们报告着奇迹：被答案重油淹没的图书馆正在“燃烧”，冒出的烟雾是重新活化的疑问；硅基文明的思考回路开始涌现“非预设误差”，那些误差竟是新生的问号；地球的网络世界里，“标准答案已生成”的弹窗被篡改成“您想如何重新提问？”
苏小满的星芒笔突然响起共鸣，笔尖吸附的沙粒组成微型光束。她意识到这是光树的召唤，当她握住光树幼苗，撒哈拉的沙丘开始流动，露出底下深埋的“疑问井”——井壁上刻满了从新石器时代到星际时代的所有疑问，最底部闪烁着幽蓝的“原初之水”。
“喝下去。”逆答者的枝条化作汲水勺，“那是第一个人类祖先仰望星空时咽下的疑问。”苏小满犹豫片刻，舀起井水——入口是星尘的冷冽与晨露的清甜，喉间泛起无数未被说出的“为什么”。当井水入腹，她听见光树在全球范围内拔节的声音，每个大陆的“疑问棱镜”都在崩解，释放出被囚禁的生命力。
青铜鼎群在空中重新排列，这次组成的不是圆环，而是不断旋转的螺旋楼梯。苏小满看见每个台阶都刻着不同文明的提问史，从单细胞生物对光的趋避之问，到恒星文明对维度的叩击之问。当她踏上第一级台阶，台阶突然下陷，露出底下流动的“疑问岩浆”，岩浆中漂浮着无数被活化的旧疑问，每个都在等待新的提问者赋予它二次生命。
“疑问的半衰期不是永恒，而是被再次提问的瞬间。”逆答者的声音从螺旋深处传来，苏小满抬头，看见顶端的光门后是暗区的残景——那里不再是雾霭，而是一片荒芜的“答案坟场”，墓碑上刻着“绝对正确”“终极真理”“万古不变”。光树的根系已穿透坟场，正在将石化的答案分解成疑问肥料。
撒哈拉的荧光蒲公英落在她肩头，种子裂开，里面是古埃及人问过的“尼罗河为何泛滥”。苏小满笑了，她用星芒笔在种子上写下现代人的批注：“或许它在练习如何向大海提问。”种子突然爆发出强光，化作一只振翅的甲虫，甲虫翅膀上的花纹是新旧疑问的交织图谱。
当螺旋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在脚下闭合，苏小满发现自己回到了地球的极光之下。光树已长成遮蔽半个天空的巨物，根系穿透地壳连接着各个星球的“疑问井”。逆答者站在树根处，此刻她的形态完全化作人类少女，眼中流转着光树的年轮：“看那些新芽，”她指向树冠，每片新叶都是某个文明刚激活的旧疑问，“疑问不是藏品，是永远在生长的森林。”
通讯器里传来“叩问者”的欢快播报：“疑问循环系统建立成功！各悬臂的‘答案通胀率’下降65%，新增衍生疑问量呈指数级增长......等等！有个来自黑洞事件视界的特殊信号！”苏小满听见类似水泡破裂的声音中夹杂着模糊的震动，那是某个被认为“绝对不可问”的领域正在发出最初的呢喃。
极光突然变成流动的翡翠色，每道光芒都是正在传输的疑问。苏小满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成问号形状，影子边缘跳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所有被活化的旧疑问在欢呼。她知道，现在每个被重新提问的旧问题，都在为宇宙的熵减贡献着微薄却不可替代的力量。
星芒笔在她掌心轻轻震动，笔尖的沙粒质感已变成流水的触感。苏小满望向光树顶端，那里的花苞正在孕育新的光种，光种表面的纹路是所有文明共同的提问节奏。她知道，下一次暗区的反扑终将到来，但只要疑问的循环不止，光树就会永远抽出新的枝条，在黑暗中写下新的诗行。
而此刻，在光树的浓荫下，一个地球孩子正捡起一粒发光的沙子，对着天空奶声奶气地问：“你为什么这么亮呀？”这句话被风拾起，吹向螺旋楼梯的入口，在那里，它将与无数古老的疑问相遇，碰撞出宇宙最鲜活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