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皇宫内,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孙休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眼望向殿门方向。这位年轻的吴国皇帝面容清瘦,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陛下,骠骑将军司马师求见。\"内侍轻声禀报。
孙休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司马师是孙綝大哥孙峻的心腹,平日里与孙綝走得很近,今日突然单独求见,必有蹊跷。
\"宣。\"孙休简短地回应,同时向身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悄悄退出去请丁奉。
不多时,司马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入书房。他身着墨色锦袍,腰间玉带流光,面容肃穆中带着几分谦卑。见到孙休,他立即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司马师,拜见陛下。\"
孙休微微抬手:\"爱卿平身。此次回建业述职,可还顺利?\"
司马师正要回答,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丁奉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老将军虽已年过六旬,但腰背挺直如松,双目炯炯有神。
\"老臣丁奉,参见陛下。\"丁奉行礼后,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孙休身侧,手按剑柄,警惕地打量着司马师。
司马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恢复平静:\"丁将军也在啊。\"
孙休看了看二人,温声道:\"丁将军是朕的肱骨之臣,爱卿有何事,但说无妨。\"
司马师深吸一口气,突然压低声音:\"陛下,臣有要事禀报,事关重大,可否...\"
\"不必。\"丁奉打断道,声音如铁,\"老臣深受先帝托付,护卫陛下安危。司马将军有话直说,老朽耳朵虽背,但该听的绝不会漏掉。\"
司马师眉头微皱,目光在丁奉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孙休。孙休轻轻点头:\"丁将军乃国之柱石,爱卿直言便是。\"
司马师似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前日臣赴孙綝大将军宴请,酒过三巡后,孙綝竟口出狂言...\"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怒,\"他说陛下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让您往东您不敢往西。还说他哪天当大将军当腻了,也要坐坐这龙椅试试!\"
丁奉闻言,双手猛地握紧,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老将军眼中怒火燃烧,却强忍着没有发作。他知道这宫墙内外,处处都是孙綝的眼线。
孙休面上波澜不惊,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声音平静得可怕:\"司马爱卿与朕说这些,意欲何为?\"
司马师突然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额头几乎触地:\"陛下!臣虽曾为魏将,但当年流落江东,是先帝收留了臣。臣所受乃吴国之恩,非孙綝之恩!\"他抬起头时,眼中竟噙着泪水,\"孙綝专权跋扈,目无君上,已越人臣之底线。臣愿助陛下诛此逆贼,还大吴一个太平天下!\"
孙休凝视着司马师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暗自警惕。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降将,今日竟如此能言善辩,情绪激昂,与往日判若两人。
丁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记得司马师在魏国时就曾参与过谋逆之事,如今这番\"忠心耿耿\"的表演,实在令人难以轻信。老将军暗自思忖:这司马师深受孙氏兄弟厚恩,手握江夏兵权,突然如此热心除贼,恐怕所图非小。
\"爱卿请起。\"孙休虚扶一下,语气缓和了些,\"既有此心,可有良策?\"
司马师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又恢复恭敬:\"回陛下,五月初五端阳佳节将至,陛下可在宫中设宴,邀孙綝赴宴。臣已在夏口秘密集结三万精兵,随时可顺江而下。\"他转向丁奉,\"届时请丁老将军在宫内布置心腹,待孙綝酒醉,一举擒之。臣则率江夏水军渡江,剿灭孙綝党羽。\"
孙休心中一动。这计划与张布、丁奉先前所谋不谋而合,只是更加周密。他不由多看了司马师一眼,暗想此人果然深藏不露。
丁奉忍不住开口:\"司马将军,你在魏国时就...\"他突然收住话头,改口道,\"老朽听闻江夏水军近日调动频繁,莫非就是为此准备?\"
司马师坦然答道:\"正是。为防消息走漏,臣未敢先行禀报,还望陛下恕罪。\"
孙休轻轻点头:\"爱卿用心良苦,何罪之有?\"他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就依爱卿之计,端阳之日,诛此逆贼。\"
司马师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即躬身:\"臣这就返回江夏准备,定不负陛下所托!\"
待司马师退出书房,丁奉立即上前:\"陛下,司马师此人不可轻信!他在魏国时就曾图谋不轨,如今手握重兵,若心怀叵测...\"
孙休抬手止住丁奉的话,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老将军,朕岂不知风险?但眼下朕手中只有五千禁军,而孙綝党羽掌控着数万精兵。若不借外力,即便拿下孙綝,其党羽反扑,我等也是九死一生。\"
丁奉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孙休目光坚定:\"诛杀孙綝本就是险棋,朕不介意再多一重风险。\"
老将军长叹一声,不再多言,但心中的忧虑却如乌云般挥之不去。他总觉得司马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比孙綝更危险的东西。
孙休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他何尝不知司马师可能另有所图?但作为皇帝,他已经被孙綝压制得太久。每日如履薄冰,连宫中的侍女太监都可能是孙綝的眼线。这种日子,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丁将军。\"孙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事成之后,司马师真有异心...你有把握制住他吗?\"
丁奉挺直腰板,眼中精光闪烁:\"老朽这把骨头,还能为陛下再战一场!\"
孙休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他知道,这场博弈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上,司马师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望向江夏方向,心中盘算着:两万精兵?不,他在夏口藏了五万大军。等孙綝一死,这江东之地,就该换个主人了。
建业的街道上,端午节的装饰已经开始悬挂。五彩的丝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