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没有上奏,管咱要人手也就算了,太常寺也没有上奏,韩国公不愧是韩国公,让他当太常寺卿,真是屈才了。”
毕竟是当过一国丞相,区区一个太常寺,一定难不倒李善长。
朱元璋一边称赞,一边让云奇把太常寺在职官员的花名册拿过来,核对完他们的履历。
在回复礼部牛谅的奏疏中,碰到牛谅明里暗里要人的时候,就在旁边批注,添上一个太常寺官员的名字。
这样一来,可以让牛谅去太常寺借调一下适用的人手,毕竟两个部门彼此之间走动较多,对彼此部门办事的流程十分的熟悉。
“牛爱卿之前可是举荐过韩国公当丞相的,咱相信两人一定能够携手,处理好两部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标儿?”
正好朱标看着花名册里的名单,还有上面写的礼部官员履历,不知道该从矮子里面拔高,挑哪个官员发放养廉银呢。
听到父皇的安排,他直接把礼部官员的名单的到了一边。
不再考虑。
而宋濂七人,听到此话,脑子微稍转了一下,便明白陛下这是不喜韩国公重返朝堂,故意给韩国公使绊子。
不。
或许是想重新重用韩国公,故意考验韩国公也说不定。
“韩国公年岁比咱们还要大一些,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能不能撑过去?”
“撑不过去就回府养老呗,又不是没回去。”
“嫌京城待不下去了,告老还乡,回到老家,他家不是已经买下了万亩良田吗?”
当初正值朝廷用人之际,韩国公打起了退堂鼓。
如今要是再打一遍退堂鼓,韩国公别说想以顶替外甥官职效力为借口,入朝为官。
哪怕是父代子职,陛下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标儿,你先写着名单,咱先出去一趟。”
朱元璋打了声招呼,也没有说去哪里。
但朱标却是心神一动,看向父皇远去的背影。
直到父皇出了院门,没往东宫的方向去,而是前往了乾清宫的方向,他这才收回目光,暗嘲自己多虑了。
也对。
父皇总不可能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去向英儿请教一番。
那样的话,岂不是成了英儿献计献策,父皇定论,他来实行?
按照这样算的话,那他往后在儿子面前处理政事的地位,不就成了孙子了吗?
“殿下,兵部还有叫孙子的人?”
宋濂提醒了一句,朱标才发现,自己一时走神,竟在纸上写下了“孙子”两个字。
他淡淡一笑,从容不迫的解释道:“孤刚才想到了兵部尚书喜读孙子兵法,这个理由大概不能当成是发放养廉银的借口。”
宋濂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在兵部任高官的,都是曾参与过军事战斗的,属于一帮武将入文职。
给这个发养廉银子不给那个发,不仅不会起到带头效用,还可能激起反作用,要选就要选个能够服众的人。
朱标不紧不慢地划掉了“孙子”这两个字,收回了杂乱的思绪。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父皇去哪里了,孙子谁来当。
而是把养廉银子发给谁弄清楚,不能漏发,但也不能错发。
“第二批养廉银的数目可真不小,看来各部各司,不光要索要人手,很快又要哭穷了。”
朱标看了一眼户部呈上来的奏疏。
还是得从户部入手。
也不知道父皇回一趟乾清宫,能不能找到从根源上解决做假账的办法。
离开华盖殿的朱元璋没去乾清宫,而是去了坤宁宫。
他把发现的趣事,还有处置方法同马皇后说了,笑容狡黠地扯着马皇后刚盘好的线团。
“妹子,你猜韩国公这么大年纪,兼顾一部一卿,他能撑多久?”
“陛下能顶多久,他大概就能撑多久。”
马皇后虽不知发放养廉银的事,但她对政事十分的敏锐。
朱重八让告老还乡的人,再无进入朝常权力中枢的机会,又断了京城功勋权贵,压榨商绅继而从中大捞特捞的财路。
若不是因为改制,文武百官担心自己被撤职,指定要再来一个下马威,而不是只能干巴巴地写在小本本上,向朱重八说差事办不成,管朱重八要人。
“重八,韩国公是太常寺的长官,他想带几个人进入太常寺替他办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哈哈哈,咱发一份俸禄,能用一群人帮咱办事,这么一想,他多撑一段时间也是好事。”
朱元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油桃塞进嘴里,边吃边说。
“妹子,李家有孝在身,老三媳妇生孩子的事,就别请他们了。”
马皇后扯线的手势停顿下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朱元璋,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重八是怀疑,这次郑详他们的举动,还有官员上疏官荒的事,背后推手是李善长。
她能够感觉得到,自从胡惟庸等人死了后,撤销了中书省这个在百官与皇帝之间传消息与定决策的中枢机构,重八这个皇帝当得十分随心所欲。
可是,越是这样,她越得肩负起提醒之责。
“重八,这么做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才铲除了胡党,又要对李善长这个淮西老大哥动手。
虽说胡党算是李善长在暗中扶植起来的,但李善长这个老大哥的权威,却是朱重八自己给予的,用来向淮西功勋集团传话的。
有些伤害故交感情的事,重八不适合去做的,就要借李善长的手与口去做。
李善长强势回归朝堂,确实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可此时朝中最紧要的是改制顺利推行,以及抓紧组建海军。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李善长动手,引起淮西文武的集体不满,事情不是不能办,而是会很难办。
处置李善长这个搅屎棍很重要,但比起要干的事情来说,他又没那么重要。
“妹子,咱可没打算做别的,只是想着,韩国公愿意操劳,就让他操劳,愿意为他二弟哀思,就让他自己哀思去,别和平凉侯吉安侯这些人到时候聚在一起,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又把一群人挑拨得上窜下跳,偏偏咱又不能捂住他那张嘴。”
此话一出,马皇后更加惊讶了,她揶揄一笑。
“重八,你何时在人情往来上,学会扬长避短了?”
“跟妹子你学的。”
朱元璋把脆油桃咬得嘎吱嘎吱响,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李善长。
你不是愿意躲在别人的背后当老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