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垂头思索许久,才抬眼看向宝钗,“姑娘,我,我也是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透着迷茫,其实从薛蟠死了以后,她就迷茫了。
“姑娘,从进了咱们家里,我便从没有想过离开。大爷对我也好过,太太和姑娘也都是宽和的人,我便想着,就这么伺候你们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是大爷去了,我便不知道自己在府里要怎么待下去,我害怕我被再次卖掉。
后来姑娘当了家,让我来园子里照顾琴姑娘和湘云姑娘,我的心里终于是安定了一些。
现在又有人出来告诉我,我本也是一户人家的小姐,我的母亲可能还在世。
可是,可是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我没有父母这么多年,我,我。。。”
香菱没有再哭,只是一双哭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和迷茫。
在不知道自己曾经身份的时候,她是可以以平常心面对自己的身份。
但是现在,当她知道自己原本可以过上小姐姑娘们生活的时候,原本经历过的那些就更加的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她父亲出家杳无音信了,而母亲现在还不知生死。
她自己的命都在别人的手中捏着,又要让她如何去做?
宝钗看着现在的香菱,只觉得也有些心疼,她缓缓开口道,“自哥哥去了后,我也曾经考虑过要怎么安置你的。毕竟你与咱们家里的其他仆人是不同的,你是伺候过哥哥的人。
最初,咱们家里也过的难,我便想过要不放了你出去,你也好再找个人家去。”
听宝钗说到这,香菱握住她的手,慌忙摇摇头。
宝钗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可是,我和母亲也是舍不得你,而且你若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过的比在咱们这里好。所以我和母亲商量了,就打算一直留你在母亲身边。
只是现在,知道你有家了,我哪怕是再舍不得你,也不可能阻着你回家的。况且,你那母亲,现在还不知道生死,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你不管的。”
香菱听到宝钗后面说的,心里忽地一阵的难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抗拒接受这件事,就是害怕满心期待的去见母亲,却发现母亲也已经不在了。
她咬紧了下唇,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决定来。
湘云是个做事果决地,她听宝钗这话里话外是支持香菱的,而香菱却依旧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对香菱道,“香菱姐姐,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我能有机会再见母亲一次,便是再难,我也是要去见的!”
香菱心里微微一动,可是依旧不知道说些什么。
宝钗忙拉了湘云,见湘云眼中也是难过的神色,知道她是想起了她那逝去的父母,声音也软了些,“好了,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还需要点时间接受。这是她的事情,她自己自然是最着急的。”
说罢,宝钗便转身要走,她这一天在贾府里待了太久了,还要着急回去处理薛家其他的事情,不能久待。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香菱道,“你有了主意便来告诉我,什么都好,记得给我说一声。”
湘云和香菱正要送宝钗出去,被宝钗拦住了,“你们两个眼睛都哭红了,这脸上也脏了,快去洗洗。”
古落虽也挂心这香菱的事情,但是这事情毕竟是交给了宝钗去做,是薛家自己的事情了,她也不好直接插手了。
况且,宝钗自从尝试接手了薛家的大部分家事以后,行为处事也与往日不同了,手腕和决断也不再是普通闺阁里的姑娘可以比的了。
正好,接下来又忙了几天,贾珍贾赦接连请了贾母吃饭,而古落自然也是要陪着去的。
忙过这两日,便又要准备元宵节,真的是没有一刻是轻松的时候。
元宵节这日,贾府的仆人们自然是忙碌的,薛家因为要来贾府过,倒是没有太忙。
而宝钗知道香菱心情不好,便也没让她在薛姨妈身边伺候,只让她在蘅芜苑里歇着。
香菱独自在屋里觉得有些发闷,便一人在院子里溜达,正巧遇到了宝玉匆忙地要去宴席上去。
“姐姐这是要去哪?”宝玉看香菱透着一股怅然,担心问道。
香菱见宝玉担心,便笑笑道,“我在园子里走走,二爷不用担心。”
宝玉想了想,忙道,“袭人母亲去了,今日便没有去席上伺候,你可以去找她说说话,两人搭个伴聊天,也比这样一个人走着要好。”
香菱与袭人并不是十分熟识,听了宝玉这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去。
宝玉见香菱点头,便以为她答应了,放了心,继续高兴地出了园子。
香菱又走了走,实在有些累了,天又冷,便想找个地方待会,正看到旁边的怡红院,犹豫了会儿,还是进去了。
袭人此时正和几个小丫鬟闲话,见有人来,忙迎了出来。
“香菱姑娘?”袭人见是香菱,吃了一惊,又忙笑着往里让,“今日你怎么来了,可是我们怡红院的稀客了。”
香菱笑着道,“听宝二爷说你在,我便来看看。”便把宝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袭人。
袭人给香菱端了杯茶来,又打发了小丫鬟们出去,自取了果子来与香菱吃。
“原本怎么今日我都是要去伺候的,只是二爷念着我母亲刚去了,便让我留下,他带了麝月几个去了前面。”
“宝二爷与其他爷不一样,总是要想的周全一些。”香菱捧着茶抿了一口,这身子才慢慢缓了过来。
袭人神情间却略显怅然,只是依旧笑着点点头,“二爷对我们这些下人是好的。”
两人不咸不淡的又说了几句,香菱感觉出来袭人并不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犹豫了会,忽然开口,“我有句话想问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袭人先是一愣,又觉得香菱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便笑了笑,“香菱姑娘便问吧,能有什么话,还值得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