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育婴师丽芳仍然是六点起床。把房间收拾整理一番，又把自己和莹莹的衣服洗了，大概六点半时，端着衣服去院子里晾。
回屋时看到昨天新来的家务保姆柳枝高大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着。想到昨晚俩人的谈话，丽芳决定去看看。
推开厨房一看，丽芳高兴坏了，只见柳枝正把一个个玉米面贴饼子从锅里铲出来。丽芳身为陕西人，从小饮食习惯基本以面食为主，虽然贴饼子不是陕西风味，但只要是面食丽芳就喜欢。丽芳休假时在外面吃过地锅鸡，觉得很棒。
锅中间炖的排骨和土豆，边沿贴满了金黄的玉米面饼子，柳枝用锅铲一撬，饼子就从锅沿上滚了下去，柳枝伸手把饼子从锅中间拿到盘子里，烫得直跺脚。
丽芳在旁边看了一会，说：‘姐，太烫了，用筷子夹吧。’
柳枝咧嘴一笑说：‘没事，我都习惯了。以前在那一家的老太太爱吃这玩意。我今天给他们也露一手，嘿嘿。’
丽芳说：‘不能直接用手拿食物的，李先生会嫌不干净。’
柳枝哦了一声，拿了双筷子开始夹。
丽芳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饼子咬了一口，底部焦黄酥脆，上面喧软香甜，浓浓的玉米味。这个饼子贴的不错。不过呢，好吃丽芳也只能吃一个，因为太大了，一个能有丽芳的巴掌大。
丽芳边吃边看。旁边的砂锅里熬着小米粥，灶台上放着一盘煎鸡蛋，榨菜丝装在一个白底青花瓷的小碟子里，还有一盘素炒酸辣土豆丝。
没有肉可不行啊，雇主李先生和垚垚都要吃肉的呀，李太倒无所谓，她吃的很少。再说，这饼子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得习惯。
丽芳说：‘姐，他们早上就吃肉，哈哈哈。’
柳枝用锅铲一戳锅里说：‘看！这么多排骨。’
其实他们家不太吃猪肉制品，不过已经快六点四十了，来不及做别的。试试吧，兴许喜欢呢。吃饭这事，也不好说，本来自己做饭水平也不咋的。
丽芳在心里盘点了一下这些保姆。不说别的，单说厨艺：吴姐第一，凤秀第二，玉芬第三，玉兰第四，自己第五，后面秋霞，小玲。
算了，丽芳吃了个饼子，回房看了看莹莹，还睡着。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可能是李先生和垚垚下楼吃早饭了。
丽芳从房间出来，看到柳枝已经把早餐端到餐桌上了，厨房里每样菜都留了些。
丽芳盛了碗粥，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开始吃。
柳枝去了外面院子里浇花，厨房门没有关。
垚垚和丽芳正好面对面，丽芳看他好像没睡醒，呆呆坐了一会，用筷子指了一下那盘贴饼子，侧头问旁边的李先生：‘爸爸，这是什么？’
李先生倒是神清气爽的，用筷子夹了个煎蛋正在吃着。闻言冲儿子笑了笑说：‘应该是粗粮馒头，你试试嘛。’
垚垚用筷子夹了一下，因为太大了，又掉在盘子里，他索性放下筷子，直接用手去拿了一个。
咬了一口，双目呆滞的看着前方，口里机械的嚼着。隔了好一会，翻了个白眼，吃力地把嘴里那口咽了下去。打了个哈欠，手里仍拿着那个饼子，不吃，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李先生看了看儿子，微笑着说：‘不爱吃就放下吧，吃个鸡蛋。’
李家的饭桌规矩很好，不管大人孩子，只要夹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都会吃完，几乎不剩饭。莹莹这么小，每次喂饭只要丽芳说：‘不能剩哦，要吃完。’小姑娘一准打起精神作最后冲刺，干光为止。所以刚才李先生不发话，垚垚手里拿着饼子不想吃也不敢放。
李先生看他鸡蛋也不吃。起身来到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父子俩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垚垚说：‘爸爸，我们以后去吴奶奶那里吃早饭吧。’
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以前的保姆做饭不好吃，他会直接说。现在不说了，要去爷爷奶奶家吃。
李先生宠溺的看了眼儿子说：‘那样你又要起早半个小时了，睡眠不够的。’
丽芳想，除了李先生说的这个原因，应该和老太太昨天发脾气也有关系。没准打电话骂完儿媳，也会打电话骂儿子一顿。
垚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喝着牛奶。
这时，柳枝大踏步从外面推门进来说：‘老板，你们晚饭想吃什么？’
李先生看了看她刚洗过的湿哒哒的手，又把目光收回。开口说：‘在家里不用叫老板，叫先生就行了。’
他话虽这么说，其实保姆们仍是叫他李总，叫先生文绉绉的，不习惯，只有玉芬临走时叫过他一声先生。丽芳当时不解，过后想，大概是当时玉芬已经打定主意不干了，所以只以先生称之，表示他们的谈话不再是老板与员工，而是平等的两个人在交谈吧。所以丽芳转头就告诉柳枝叫他李总就行。
柳枝点点头，见李先生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识趣的走开了。
可能是想到茶几那边还没收拾，又走到那边，开始收拾那些茶具。
这时丽芳也已经吃完了，走出厨房，看到柳枝弯着腰弓着背，撅着肥硕的大屁股正对着餐桌这边，身上的t恤绷上去了，露出粗壮的，黑黝黝的腰身。快手快脚的把茶杯茶壶碰得叮当响。那是一套小巧精致的名贵茶具，在柳枝宽大粗糙的手里，起起落落。
李先生皱了皱眉说：‘那里不用你收拾。’
又看了眼丽芳，想说什么，却没说。
柳枝听到老板这样说，起身就往厨房走。
丽芳也回房了。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丽芳想，刚才李先生看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很有可能是想让自己洗那些茶具，又觉得这样安排不妥当，所以没说出口。若换了以前，依自己这脾气，会主动说去收拾的。但现在不是以前了。
丽芳见以前玉芬收拾茶几。要么坐在沙发上，要么呢，双腿一前一后蹲在茶几旁。灵活纤长的双手，修剪整齐的指甲，略微翘起几根兰花指，轻柔的把那些茶具一个个拿起来放在托盘里。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用托盘端到厨房后，再拿专用的清洁布，在水龙头下仔细的一个个清洗。脸上沉静如水，专注用心。那一整个流程下来，让人觉得用那些杯子喝白开水也是一种意境。
丽芳在房间，没有听到泡茶声。可能李先生没有喝茶就走了。
玉芬虽好，却不可多得。丽芳给她发过信息，问她上户没有？玉芬回答：‘已上户，一切皆好。各自珍重！’
李太今天没出去，九点多下楼吃完早饭，就和莹莹在沙发上玩，读绘本，讲故事。丽芳帮着柳枝把碗洗了。
出来客厅一角坐着，随时待命。
过了一会，只见柳枝从二楼提着两个脏衣篮下来，去了洗衣房。
没过一会就又蹬蹬蹬上来，手里除了空篮子，还拿着一些拖地的用具。
看了看沙发那边，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李太见到柳枝过去了，抬头问：‘有什么事吗？’
柳枝看着李太说：‘你化妆台上那些衣服都是要洗的吗？’
李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衣帽间那一堆。回答道：‘不用，你放回衣柜就行了。’
丽芳知道她每天都要扒出很多。
柳枝没说什么，拿着那些东西默默上楼了。
不说话，并不代表内心没有想法。有人不敢说，有人不想说，有人不屑说。
午饭仍是四菜一汤，仍然很一般，李太只吃了一点，一离开餐桌就拿出零食开始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丽芳本来已经单独给莹莹煮了鸡肉小馄饨。可她看妈妈吃零食，也无心饭菜。李太招手让她过去，母女俩一起吃。
吃吧吃吧，雇主在自己家里，零食水果各种不断，是饿不着他们的，不用担心。
保姆必须一日三餐按顿吃饱。因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得等下一顿了。即便是李先生这样的家庭环境，允许保姆吃水果零食，可是也没有哪个保姆会大吃特吃的，偶尔吃一点是有的。除非是特别没有眼色的，那样的人也干不久。
所以甭管味道怎么样，丽芳都会吃饱。柳枝可能是以前照顾老人留下来的做饭习惯，所有的菜都做的很烂。一些荤菜类不用说，连青菜也会添水煮到软烂发黄。比如土豆丝，别人炒出来是脆生的，她炒出来是面的。添水煮过了。这样有一个好处，很多菜都可以给莹莹尝一口。
你们看，事情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坏，只有相对的。
玉芬好，可李太不喜欢。柳枝有缺点，李先生夫妇却都在极力忍耐。
今天吴姐没来。
午睡后，丽芳想带莹莹出去小区玩会，但太晒了。
于是带她去了爷爷奶奶家。
李老爷子夫妇午睡起来后去了小区活动室。老爷子有时爱下个象棋，只有那里保准能有人陪他。
吴姐正在厨房包饺子。
别看李先生和垚垚不爱吃中式面食，可老爷子夫妇祖上都北方人。爱吃面，尤其是喜欢吃饺子。
吴姐边用一只手飞快的擀皮，边笑着问丽芳：‘你们那边新来的柳枝怎么样？’
丽芳白了吴姐一眼，说：‘你不是见过了吗？’
吴姐笑笑没说话。
丽芳把昨晚和柳枝聊天，今天早上垚垚和李先生的话都讲给吴姐听了。
吴姐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丽芳知道，吴姐之前本来想和老公离婚，后面他得病过世了。最后的日子还是吴姐照顾的，又靠做保姆的微薄薪水一个人独立抚养女儿读大学，成家。虽得李老夫妇帮助，可其中心酸苦楚，只怕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柳枝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生活艰难可想而知。
丽芳说：‘姐，你帮帮她吧。教教她做饭，教她干活手脚轻点。’
吴姐却为难的说：‘这边老爷子夫妇都不准我过去啦。昨晚回来后，老爷子也发火了。我真怕他们血压一起升上去了，我一个人可伺候不过来。’
丽芳说：‘他们到底为什么发火？’
吴姐说：‘还能为什么？又不缺钱又不缺人的，你们先生太太却把日子过成了一盘散沙，哪个做父母的不急呀？’
吴姐喘了口气，压低声音，看了眼莹莹道：‘她也有这么大了，你们太太不着急呀？老钱家就钱小姐一个女儿，如果是她不想结婚再生了，钱李两家的产业到时都该垚垚继承，到时候是什么局面，可就难说罗。’
丽芳点了点头。
吴姐嘿嘿一笑：‘咱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呵呵。’
丽芳说：‘就是，咱们也就聊个闲话，还是帮帮柳枝比较实在。我看李先生根本看不上她。’
吴姐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我有空的时候会过去找她的。不过，她能改变多少，就靠她自己了。有些人天生性子急，干活毛手毛脚，一辈子改不了。’
丽芳着急的说：‘你去教教她，肯定能好。她想干下去呢。’
吴姐点了点头。又说道：‘我有空就去。做饭这事，有人靠天分，一看就会，有人靠练习，做多了就会。’
丽芳觉得她说的不错。
又说了几句闲话，丽芳就带着莹莹回家了。
当天晚上，李先生很早就回来了。才十点多钟。
打电话谈了两笔几个亿的生意。丽芳听到茶具清脆的碰击声，又听到水龙头哗哗哗的响，丽芳知道，这是他自己在洗茶具了。
过了一会听到柳枝下楼了。柳枝也许是听到动静下来的，丽芳想明天要和她说一下，以后晚上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房间，更别下楼，就当没听见。
也许柳枝是下楼喝水的。因为她没有带自己的水杯来，丽芳看到她今天在厨房用一只碗喝水。唉，，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相到她那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丽芳就觉得心酸。
想着这些，就听到外面柳枝说：‘李总，您回来了？’
李先生只嗯了一声。
又隔了一会才说：‘你去把大姐给我叫出来。’
丽芳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应了一声，开始换衣服。
出来李先生对柳枝说：‘没你的事了，上去吧。’
柳枝就上去了。李先生说：‘大姐，你给我煮点东西吃吧。’
丽芳知道，李先生根本不想和柳枝多说话多接触，连她煮的东西也不想吃，否则不会叫自己起来煮。
这么看来，丽芳觉得柳枝的处境很难。不知能不能做下去。自己要把该说的快点告诉她，不能再顾忌了。
楼下这么热闹，楼上李太不知是昏睡过去了还是怎么。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两口子又吵架了。不过，李先生每天晚上回来，她下来的时候本就极少。
也对，记得他们刚结婚时，是一起吃早饭的，李先生每每晚归，李太也是等候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先生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没谱了，有时上半夜，有时下半夜。
有人说等待是美好的，那一定是因为等的还不够久。
无尽的等待太消磨人啦。能把一个人的切切期盼变成心如死水。
丽芳看到冰箱里有炖好的牛肉，给李先生煮了碗牛肉面就进房间了，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用玉芬的标准，这是满满一碗碳水，是不适合晚上吃的。可自己做不出那样的营养餐来。毕竟玉芬有营养师资格证。
这一夜，丽芳睡得并不踏实，醒了很多次。
第二天起床后，丽芳觉得头昏昏沉沉，在前后院子里走了几圈才清醒。
正当丽芳想把该注意的事一股脑教给柳枝时，李太却提出让丽芳和她一起带着女儿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