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半人高的翡翠抬了上来。
碧莹莹的翡翠刻着流云卷石,密林松涛,雕工精湛,纹理灵动。
这样一架翡翠价值不菲,但以三皇子的身家,在皇帝寿辰送上这样一份贺礼,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场中热烈的气氛静了一静,宾客们脸上无不露出失望之色。
原以为三皇子的贺礼定能惊艳四座,谁知只是一架翡翠。
别说宫里不缺这样的摆件,就是民间阔绰些的人家,也不乏这样的玩意儿。
或许没这个大,没这个水头好,但总归不算稀罕之物。
三皇子以这样的贺礼开场,未免显得不够用心。
皇帝看见这架翡翠,倒是没什么不满。
坐在右首下方的梅贵妃却神情微变。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三皇子冷着脸,两眼死死盯着二皇子,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模样。
梅贵妃心头一跳。
三皇子做大事前从来不瞒她,她知道儿子准备了一件祥瑞之物,为了给儿子捧场,她甚至准备了一肚子腹稿,只待皇帝欢喜之际替儿子讨赏。
然而此刻,三皇子备好的那块“圣世千秋”的石头却变了,变成了一架翡翠摆件。
此物作为寿礼,算不得出错,但也毫无出彩之处。
梅贵妃立时明白,原先准备的寿礼必然出了差池,指不定与二皇子有关。
她谨慎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吩咐贴身侍女:“你去告诉三殿下,让他少喝些酒,一会儿来我跟前说话。”
侍女依言去了三皇子那儿,却见三皇子挥挥手,像是不耐烦地喝斥了两声,把人赶了回来。
梅贵妃蹙眉。
三皇子二十有八,年纪越长越有自己的主意。
他却不想想,做娘的还会害他不成,没有她在背后帮持,这孩子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
“梅妃,你怎么瞧上去闷闷不乐?”皇帝的声音从上座飘下,“可是头疼病又犯了?”
梅贵妃一惊,连忙扬起笑容,侧身朝向皇帝。
“今日陛下寿辰,臣妾一时欢喜,方才多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稍微坐坐就好了。”
皇帝注视着她,笑道:“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如此不知节制,你若难受,就下去歇会儿。”
梅贵妃听他说自己年纪大,笑容滞了滞。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做了太子侧妃,两人的年纪差不太多。
世间无论男女,总是巴不得青春永驻,韶华不逝。
哪怕近些年皇帝已不怎么亲近女色,后宫无人能对梅贵妃的地位造成威胁,她仍然十分爱惜自己的容颜。
如今被当众提起年纪,她心里有些不快,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向皇帝道:“臣妾没事,陛下只管看献礼就好,不必理会臣妾。”
皇帝笑笑:“老三那性子随了你,都是个贪杯的。”
梅贵妃心中微凛,下意识朝席间望去,只见三皇子一杯接着一杯,闷不吭声往嘴里倒酒。
“那孩子,果酒再好,饮多了也会伤身,臣妾这就去教训他。”
梅贵妃说着便要起身。
“不急。”皇帝把她叫住,“老三二十八了,朕在他这年纪早已做了父亲,他哪里还是个孩子。”
梅贵妃琢磨着这话里的含意,小心应道:“陛下是在操心铮儿的婚事?”
皇帝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梅贵妃目光一转,笑道:“铮儿已有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但嫡子尚无着落。前一个皇子妃命薄,没能给铮儿留下一子半女。如今过了两年,我正想给他再聘一户好女,替皇家开枝散叶。”
“你看上哪户人家了?”皇帝问。
他面上无喜无怒,像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梅贵妃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原本属意户部尚书家的孙女,但见皇帝这般神情,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皇帝不是在关心儿子的婚事,他是在试探她,看她是否想借此笼络大臣,为儿子在朝中扶植党羽。
梅贵妃双手放在桌案底下,不露痕迹地捏了捏帕子。
伴君如伴虎,皇帝虽然老了,看似更加和善,实则谁也瞧不清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梅贵妃不敢冒险,目光闪了闪,笑道:“不瞒陛下,臣妾想趁今日会会这些小娘子,陛下宴后若有闲暇,不妨与臣妾一起相看?”
皇帝笑笑:“你们女人家的事,朕不掺和,等你看好了,再与朕说不迟。”
说话间,场中的献礼如流水般呈了上来,皇帝见多了各种奇珍异宝,对这些不甚在意,倒是宾客席中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些赞叹令三皇子的脸色更加阴鸷。
他抬头看向陆停舟,眼中充满怨毒。
若非此人将广玄子的手段大肆宣扬,他又怎会临时更换寿礼,生生失去一个博得圣宠的机会。
他原本信心满满,打算在寿宴上大出风头,此时却只能夹着尾巴坐在席上,还要不时承受二皇子飘来的嘲笑眼神。
这一切皆拜陆停舟所赐!
他恨恨瞪着对方,却见陆停舟压根不理他,目光不知投向何处。
梅贵妃在上首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顺着他的视线瞧向陆停舟,赫然发现他似乎正看着女宾席这边。
梅贵妃往后方望了眼,分不清陆停舟在看谁,但这一眼却让她望见了池依依。
她忽然想起此女在翠微宫的顶撞,还听说她在御花园丢下自己的儿子跑了。
她本就因三皇子更换寿礼一事心神不定,看着儿子面色不豫,瞧池依依更不顺眼。
旁人给他们添堵也就罢了,一个小小民女也敢在她母子面前放肆,若不教训教训她,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