郪县城破的瞬间,积蓄已久的狂暴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
而那些一马当先冲进城中的人当中,很多都是刚刚招募来的西川军以及一部分被招安改编后的王建旧部人马。
这些士卒们已经历经了这两日残酷激烈的战斗洗礼,可以说他们身上沾满了敌人和自己同伴的鲜血。
处于生死边缘的厮杀让他们变得麻木不仁、冷酷无情,双眼布满血丝,充满了疯狂与暴戾之气。如今看到眼前这座城池被攻陷,压抑许久的血腥渴望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瞬间释放出来。
“抢啊!屠城三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高喊出这句在叛军攻占城池后再常见不过的口号,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如同魔咒一般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名满脸都是鲜血和污垢的什长高举着那把刀刃已经卷曲变形的横刀,身先士卒地朝着临近街道的一家绸缎庄猛扑过去。
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士兵,毫不留情地撞开店铺大门,然后像饿狼捕食羔羊那样凶狠地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店主一脚踹倒在地,接着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哄抢起货架上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来。
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如狼似虎地踹开了临街的一家家商铺大门,他们手持利刃,面目狰狞可怖。
惊恐万分的店主们被硬生生地拖拽出来,毫无反抗之力。紧接着,这些可怜的人们便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对待——乱刀砍杀!鲜血四溅,染红了整个街道。
与此同时,另一支队伍也毫不示弱,他们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民宅之中。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了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声音响彻云霄,让人毛骨悚然。
而更为恶劣的是,一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然还放起了火。熊熊大火瞬间席卷而来,滚滚浓烟如同恶魔一般,从城西飞速蔓延开来。
相似的一幕也正在城市的各个地方不断地上演着。
酒楼商铺纷纷遭到洗劫,酒坛子破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阵阵狂笑充斥着人们的耳朵; 普通民宅更是无法幸免,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之后,屋内传出女人凄厉的尖叫声以及士兵们蛮横无理的喝斥声。
就这样,仅仅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原本繁华热闹的东川重镇——郪县便彻底沦为一片混乱不堪的人间炼狱。
“将军!城内失控了!”当亲兵快马加鞭赶来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高仁厚才刚跨过北门那片残破不堪的废墟不久而已。
此刻,他正站在城门口,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这条被战火肆虐得面目全非的大街——只见原本应该井然有序的街道如今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横七竖八倒卧在地的尸体和破碎的物品;
士兵们却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在街上来回乱窜,大肆抢夺着百姓家中的财物,甚至还对一些无辜妇女孩童拔刀相向......
这一幕让高仁厚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与痛心之情,但多年来久经沙场的经验告诉他现在绝不能冲动行事。
“传令各营主将,”高仁厚的声音冷峻如铁,“一炷香内,各部必须整肃军纪。逾时不尊者,军法从事!”
说罢,他转向身旁的执法校尉严明:“带你的人上街。凡抢劫民财、凌辱妇孺者,立斩不赦!”
严明躬身领命,这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校尉立即率领三百执法队驰入街巷。他们身披玄甲,臂缚红巾,在混乱的街道上格外醒目。
“住手!”严明厉声喝止正在踹门的一队士兵,“立即归队!”
那队士兵显然杀红了眼,为首的队正满不在乎地笑道:“严校尉,弟兄们拼死破城,乐呵乐呵怎么了?”
严明二话不说,拔刀便斩。刀光闪过,那队正的人头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再有违令者,这就是下场!”严明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执法队迅速分散到各条街道,刀起刀落间,数十名违纪士兵当场伏法。
但混乱仍在继续,一些杀红了眼的士兵甚至开始冲击执法队。
高仁厚翻身上马,夺过一面军旗,纵马冲向最混乱的城西。亲兵们大惊失色,急忙跟上。
“都给本帅住手!”高仁厚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一个正在拖拽妇女的士兵抬头,见是主帅亲至,吓得松开了手。但另一个显然已经失控的士卒竟举刀向高仁厚冲来:“挡我者死!”
“噗——”血光飞溅。
高仁厚收剑回鞘,看都不看那具尸体,目光扫过混乱的街道:“执法队听令!再有劫掠民财、淫辱妇女者,立斩不赦!”
血腥的镇压终于让疯狂的士兵们清醒过来,他们惊恐地看着同袍的尸体,这才意识到军令如山。
这时,各营主将也陆续赶到。张韶一刀劈翻两个正在纵火的士兵,厉声喝道:“混账东西!都想掉脑袋吗?”
不到一个时辰,城内的混乱渐渐平息。士兵们在各自主将的指挥下重新列队,虽然不少人脸上还带着不甘,但再无人敢公然违抗军令。
“高帅,乱象已初步控制。”行军司马禀报时,声音还在发颤。
高仁厚望着满街狼藉,痛心疾首:“传令各营,按预定区域清剿残敌。再敢扰民者,主将连坐!”
冷静下来的西川军开始发挥真正的战斗力。各营按照事先划分的区域,逐街逐巷清剿残敌。遇到负隅顽抗的东川军,立即格杀;对放下武器者,则押往指定地点看管。
午时初,最后一个抵抗据点被拔除。
“高帅,找到顾彦朗了。”张韶前来禀报,面色古怪,“不过...已经认不出来了。”
在节帅府的后院,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地上,身上的节度使袍服被撕得粉碎,面目全非。显然,这位东川节度使在城破时被乱兵所杀,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高仁厚看着这具尸体,轻叹一声:“好歹是一镇节帅,给他整理仪容,择地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