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别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眼看戈瓦法即将真的将那些愚人众士兵迎进部族，芭别尔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彼此表面上的和气，一把抓住戈瓦法的衣领。
她恼怒的声音在戈瓦法耳边炸开。
“你老糊涂了吗？！要是真的让这群北方人进了部族，倘若他们真的要做什么，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你会毁了整个部族！”
戈瓦法冷冷的甩开芭别尔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究竟是谁毁了部族，芭别尔？”戈瓦法的质问声低沉，目光深邃，“我们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你，北方人难以掌控，与其接触必须谨慎。”
“而你呢？一意孤行与他们进行什么人口贩卖的交易，最后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你令我们很失望，芭别尔。”戈瓦法转过身去，在芭别尔极力压制扭曲的面庞下带着愚人众的士兵掠过她的身旁，“这次过后，我会联合其余几位长老共同召开会议，确认你是否还具有领导塔尼特部族的智慧与资格。”
一百多名愚人众浩浩荡荡的踏入了塔尼特部族所属地，单单留下了芭别尔，阿萨里格以及圣无三人在原地。
…………
“我的赤王啊，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这群北方人为什么会进部族？还是这么多人？”
“看！他们手里有武器！”
愚人众的蜂拥而入让塔尼特部族陷入了短暂骚乱。
但这份骚乱在一个风拳士兵将一个试图上前阻拦的镀金旅团成员的脑袋摁在地上而迅速平息。
其中，手持火铳的一名愚人众走上前，向着虎视眈眈的众人开口威胁道：“愚人众奉执行官大人的命令，来完成双方交易，如果有谁再敢挑衅，我方将会视作对执行官大人的宣战。”
“同时按照愚人众士兵御敌手册第四规定——对敌对势力中的所有人员以及其领地进行以地毯式清扫为基本。”
这番毫不客气的威胁让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众人瞬间老实了下来，同时戈瓦法也趁此机会安抚众人。
“孩子们，冷静一下，这几位北方的客人只是来完成和芭别尔长老的交易，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节外生枝。”
从外面刚刚赶回来的芭别尔听到后差点气晕过去。
戈瓦法这老东西一丝情面都没给芭别尔留，在这种情况直接将芭别尔供了出来相当于直接告诉所有人这些士兵是因为芭别尔才来到这里的。
果不其然，看看那个被摁在地上的家伙，眼中的埋怨都快溢出来了！
戈瓦法依然面无表情。
圣无不由得高看了这个老头一眼。
这家伙居然一点私心都没有？
才刚刚到现在，戈瓦法只是单单针对的是芭别尔这个人而已，至于阿萨里格与圣无，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
在先前与阿萨里格对话时，阿萨里格曾说过芭别尔和这老头很不对付，但看现在只是芭别尔自作多情罢了。
不是不对付，只是看不上而已。
这是圣无最直接的观点。
“呵呵……”
“怎么了？”
阿萨里格疑惑的看向笑出声来的圣无，但他只是轻轻的摇头，“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芭别尔因为什么目标或者野心才想要当这个主母，但想必一定这个目标不会太现实。
要不然，戈瓦法也不会对她这个态度~
视线再转向另一边——
“芭别尔长老，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生意了。”还是先前那位火铳士兵，在此刻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希望你准备好了交给我们的【货物】。”
此刻就算芭别尔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好顺着台阶下。
“好的，请稍等片刻。”芭别尔深呼吸，转头安排阿萨里格去将那些人带来。
不消片刻，先前与圣无一个破帐篷的兄弟姐妹们便被带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这了。”
火铳士兵使了个眼色，身后走出两个普通士兵上前查看。
片刻后——
“队长，少了一个。”
火铳士兵扭头看向芭别尔。
“这是怎么回事？少一个人？”
面对他的质问，芭别尔并未慌张，她带着一点歉意的笑荣开口解释：“您有所不知，在这沙漠找人还是有些困难的，找到这些已经是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人数的偏差我深感抱歉，我会将一人份的报酬退给你们……”
芭别尔解释的话语在下一刻被厉声打断——
“我们愚人众缺你这几个摩拉和物资吗！？”火铳队长眼神犀利，向前猛的踏出一步，气势让芭别尔下意识后退一步。
一步退，步步退。
“当时可是你信誓旦旦的向我们保证，在规定时间凑齐人数，我们提前将你需要的物资与摩拉支付了，现在和我们说，人没凑齐？！”
“你当我们愚人众都是路边讨价还价的小贩吗！？”
芭别尔被一连串的怒喝声打懵了一瞬间，但下一刻黑漆漆的枪管强行让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身体。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放下你们的枪！你们这群北方人！”
“保护长老！”
镀金旅团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叫嚷起来，他们举起武器与愚人众士兵对峙起来。
但愚人众丝毫没有将这群人放在眼里。
火铳队长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对芭别尔开口道：“两个选择。”
“一，凑齐人数，我们立刻就走。”
“二，把你们所有人全抓起来，当成货物带走。”
“你选一个。”
芭别尔气急：“你！你们怎么能……”
“别他妈道德绑架我们。”火铳队长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我们愚人众最大的口碑之一就是没有道德，你要想讲道理，去和执行官大人的刀子讲去吧。”
“我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我们便开始抓人杀人。”
火铳队长的手指叩在扳机上，微微用力。
其余愚人众士兵摆好架势，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这是他们这群亡命徒无法比拟的气场。
仅仅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
——正面对抗绝对不是对手！
芭别尔确信这一点，那么留给她的选择就只有交人这一条方案。
但，一个更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
让谁去？
部族的人？还是自己的人？亦或者是圣无？
但不管是哪个，只要今天叫了人，那么芭别尔就几乎与主母之位彻底无缘了。
没有人需要一个将部族的族人交给异邦人当实验品的领袖。
“唔……”芭别尔死死咬着牙，圣无斜着眼看着她。
他也在等，等一个答案。
良久后，芭别尔脸上的挣扎缓缓平息。
她有了自己的答案。
“阿萨里格。”芭别尔轻唤，阿萨里格迅速向芭别尔行了一礼。
“我在，长老。”
阿萨里格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等我走后，去投靠布列达长老吧，他不会亏待你。”
阿萨里格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芭别尔。
芭别尔露出了有史以来，对他的最温柔的微笑，她轻轻捧住阿萨里格的脸，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乖孩子，你已经长大了。”
“那我这个【妈妈】，也是时候要离开了。”
阿萨里格心脏一抽，从未感觉到如此的痛苦。
他还想叫出芭别尔的名字，可对方已然走向了愚人众队伍的前方。
“加上我，人数就够了吧。”芭别尔站在那属于试验品那一堆的人群前，低下头。
“现在，请离开我的部族。”
愚人众士兵们沉默的看着芭别尔，火铳队长看向某个地方，回过头来重新将视线凝聚在芭别尔身上。
他拿起镣铐，准备戴在芭别尔的双手上……
“且慢！！！”远处，跑来一个眼上缠着绷带的男人，身旁还牵着一个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姑娘。
“长老！长老！用，用她，用她来凑齐人数……”男子大口喘着气却也不忘将少女向前推去。
“马塞拉？这是……”
名为马塞拉的男人顺了顺气才解释道：“这是我养的【猎鹰】！虽然年龄还小尚未进行成人礼，但她好歹体质也不输于那些瘦弱的学者。”
“用她来代替您去，部族不能没有您啊！”
马塞拉这一举动得到了共鸣。
原先还因为芭别尔将祸端引来而对其不满的众人此刻也感慨了起来。
想想九长老中，哪个能如同芭别尔一样为了不交出族人而选择自己赴死的？
不管其中是否真诚，单凭这句话也足以令她的形象更上一层！
此刻，圣无却将视线放在了那个被牵来的少女身上。
沙漠人常见的金色头发，十四岁以下的年龄让她看上去还属于十分娇小的类型，可那娇小身躯下的力量却也不容忽视。
只可惜了……
圣无望向她的眼睛，其中全是麻木与茫然。
甚至就连要将她交给别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于是，圣无向愚人众士兵使了个眼色。
火铳队长瞬间接收，故作犹豫片刻，将少女推到人群中。
“等等……”
“长老！您要为大局考虑啊！”
接下来，就是一段十分虚伪的拉扯。
芭别尔说不行，不能让未成长的孩子去买单自己犯下的错，然后被几乎半个部族的人给拦住。
就连戈瓦法都开口劝了两句。
从始至终，已经没有人去关注那个孩子将会面临什么了。
圣无轻笑两声耸了耸肩。
只能说他们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身为这次的主导演，怎么能让剧本如此寡淡呢~
“还差一个。”
与众人拉拉扯扯的芭别尔愣住，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还差一个。”火铳队长冷冷的说。
“你放屁！明明刚才说还差一个，现在怎么还是差一个？！”阿萨里格愤怒的指责道，可对方风轻云淡的拍了拍肩膀上的飞沙，平淡的解释道：“这是给你们的教训，告诉你们愚人众可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
“按照债来说的话……这就是利息。”
这番霸王言论让众人恨的牙痒痒，其中芭别尔最甚。
这跟玩她已经没有区别了，她可没有语气好到再来一个人给她解围。
但如果要保持人设想就必须自己跟他走。
但刚刚的热血已经被浇灭，芭别尔可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这一次没整好，可就是真回不来了！
就在众人犯难甚至想和愚人众拼命之时——
“带我走吧。”
芭别尔，阿萨里格，马塞拉，戈瓦法，镀金旅团现场的所有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发声的人。
圣无！！！
他一个外人！居然主动——
这不禁让众人心中肃然起敬，就连芭别尔也许久没缓过来。
“圣，圣无弟弟……你，你这是……”
圣无扭头，露出一个带着遗憾的微笑。
他看向阿萨里格与芭别尔。
“真是遗憾啊，没能体验到阿萨里格兄弟所说的那种感觉。”
“如果还能见面的话……可不要把我排除在外了。”
在众人尊敬，缅怀，复杂的神情下，圣无走到了火铳队长的面前。
“……”
“……”
两人相顾无言。
远处的沙尘遮蔽天空与阳光，为世界遮上一层黑中带金的帷幕。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在原地构成了一幅极具故事性的图画。
宛如一幅壮烈的史诗——
……
但实际上——
“（你说些什么啊！）”
“（啊？主，主教大人，我该怎么做啊？！）”
“（你丫……算了，你配合我吧。）”
“（是！）”
两人的眼睛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疯狂眨动着。
随即，圣无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下沉。
“……”
“请……放过他们。”
……
艹！！！！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火铳队长的身躯在瞬间开始细微而高速的颤抖着。
手中的火铳都差点没拿住。
就连他的身后，他都能听到兄弟姐妹们武器与盔甲因为颤抖而碰撞产生的声响。
他们看到了什么？
——
只见圣无半跪在沙地上，手上拿着枷锁递上前去。
这一幕，让那一百多号愚人众直接大脑宕机停在了那里。
他们在想什么呢？
此刻应该是统一的。
“我还能见到今天的月亮吗？”
随后，在火铳强忍着没有露出想死的表情，接过了枷锁。
原本想要锁在手上的……
“（这儿，这儿！）”
看着圣无几乎快把脖子伸到自己面前，火铳队长麻木的锁在圣无的脖子上。
人虽然还站在那里，但已经有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