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之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薄唇微启，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顾南南。”
顾南南的心尖儿被这三个字轻轻一拨，像是琴弦颤动，余音袅袅。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宽大得能当睡袍的男士t恤的衣角，布料上还残留着他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就是“玛玛”。
可他的反应……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按理说，他不该是勃然大怒，或者至少也该冷嘲热讽几句吗？
毕竟，任谁发现自己精心照顾了那么久的小不点，其实是个曾经狠狠伤害过自己的“仇人”，心态都很难不崩吧？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能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展之从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颀长的身影略显疲惫地走向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顾南南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微妙。
展之从似乎刻意避免与她有过多交流，但一日三餐依旧准备得妥帖，只是从前那些哄“玛玛”吃饭的小零食、小玩具，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顾南南也乐得沉默，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更需要勇气去面对那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男人。
这天下午，展之从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顾南南知道，他在为《不羡仙》oSt里一首非常重要的插曲《渡情》编曲。这首歌的demo她曾听过，大气磅礴又不失缠绵悱恻，是她极爱的一首。
只是，书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不成调的钢琴音，以及男人的低叹。
顾南南端着水杯路过书房，虚掩的门缝里，她看到展之从坐在钢琴前，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断断续续地按着，似乎找不到想要的旋律。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精心打理过的短发，此刻已经有些凌乱，平添了几分不羁。
桌面上散落着几张揉成团的乐谱纸。
他遇到了瓶颈。
顾南南的心，轻轻一动。
她太了解这种感觉了，灵感枯竭时，创作就像在浓雾中摸索，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夜深人静。
顾南南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展之从白天在书房里烦躁的模样，以及那首《渡情》的旋律。
她悄悄爬下床，像只夜游的小猫，溜达到了客厅。
展之从的平板电脑被遗忘在了沙发上，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打开的乐谱软件界面。
鬼使神差地，顾南南伸出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轻点下了几个音符。
不成调，甚至有些突兀。
但那是她记忆深处，对《渡情》某一段高潮旋律最原始、最契合的构想。
当年她听到展之从的初版demo时，就曾冒出过这个念头，只是那时两人还是“敌人”，她自然不可能宣之于口。
做完这一切，她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飞快地将平板电脑恢复原状，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脏怦怦直跳。
***
次日，星辉娱乐的高层会议室。
“展总监，”裴煜嘴角噙着一抹假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北美市场的Rapper和trap当道，欧洲那边流行的是体育场级别的大型摇滚和Edm，你这套主打东方美学的慢板情歌，是不是有点……水土不服？宣传预算是不是也该重新评估一下？毕竟，我们总部的资源也不是无限的，总要优先投入到回报率更高的项目上，不是吗？”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几个本就对展之从一家独大心怀不满的高层，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裴总说得有道理啊，海外市场口味跟国内不一样，盲目投入风险太大了。”
“就是，展总监最近是不是太顺了，有点听不进意见了？”
“听说他最近为了个小女孩分了不少心，工作状态都受影响了……”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展之从听见。
展之从面无表情，冷声道：“裴总监，我的巡演计划是基于详尽的市场调研和数据分析，东方美学并非没有市场，关键在于如何呈现。至于预算，每一笔都有明确去向和预期回报。如果裴总监对我的专业能力有质疑，大可以拿出更具体、更有建设性的方案来讨论，而不是在这里空泛地暗示施压。”
“哦？施压？”裴煜挑眉，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展总监言重了。我只是作为海外部的负责人，提出一些合理建议，希望展总监能更‘配合’一些。毕竟，如果连内部都无法达成共识，海外那些合作伙伴，恐怕也很难对我们星辉的诚意抱有信心吧？到时候，影响的可不仅仅是展总监你一个人的项目，而是整个公司在海外市场的资源投入。”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会议室内的气氛愈发紧张，火药味十足。周慕言坐在主位，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人，却没有立刻出声。
展之从据理力争，每一个数据，每一条分析，都清晰有力。但裴煜却像块牛皮糖，总能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挑出毛病，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否定、施压，步步紧逼。
这场会议，开得异常艰难。
夜色如墨，厚重地压在城市的上空。
顾南南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叮铃铃——”
是她的闺蜜曾暖。
“喂，暖暖？”
“南南啊！我跟你说，展大神那边好像出事了！”
顾南南的心猛地一紧：“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听圈内人八卦的。”曾暖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兮兮，“就今天下午，星辉娱乐开了个高层会，讨论展大神的海外巡演计划。结果那个新上任的海外部总负责人，就是那个裴煜，在会上公然给展大神下绊子！”
裴煜！又是他！
曾暖继续道：“听说裴煜那小子，阴阳怪气地说展大神最近为了个‘小女孩’分了不少心，工作状态都受影响了，还说……”
“小女孩……”
顾南南喃喃自语，脸色瞬间煞白。
不用想也知道，裴煜口中的“小女孩”，指的就是“玛玛”，也就是她！
曾暖越说越气愤，“裴煜这招太阴损了，明摆着就是想用这个来攻击展大神，让他分心，最好是项目黄了，他好趁机上位！”
顾南南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软肋……她又一次成了裴煜攻击展之从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