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浑身发颤,如坠冰窟,额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将精心描绘的黛眉晕染出淡淡的痕迹。
她强撑着想要跪下请罪,却被皇帝铁钳般的手臂桎梏得动弹不得,只得颤声道:
“皇上圣明,臣妾惶恐……臣妾万死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
皇帝的指尖突然狠狠掐进她后颈的软肉,葳蕤痛得闷哼出声,却见他将脸埋进她发间,呼吸灼热:
“你可知朕批阅奏折时,最恨有人打扰?”
他咬着她耳垂,字字如刀。
“可唯独你送来的茶,朕连渣滓都舍不得剩。”
龙袍下的手臂勒得她几乎窒息,却又在她眼眶泛红时,突然转为轻柔的摩挲。
“协理六宫的诏书,朕写了又烧。”
皇帝猛地扯开她衣襟,露出颈间淡青的吻痕。
“旁人求之不得的权柄,你轻飘飘推回来,偏生让朕觉得……”
他喉结滚动,将后半句话碾成叹息吞入腹中。
“让朕觉得,这天下都该捧到你面前。”
葳蕤浑身战栗,分不清这是恩宠还是刑罚。
皇帝忽然将她抵在冰凉的宫墙上,鎏金龙纹腰带硌得她脊背生疼。
“寒香见的事,换作旁人,朕早叫她挫骨扬灰。”
他拇指擦过她颤抖的唇瓣,沾走一颗滚落的泪珠。
“可看到你跪在地上强撑着辩解的模样……”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狠狠吻住她,带着近乎惩罚的力道,却在她呜咽出声时,转为辗转的温柔。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葳蕤瞪大了眼睛,在短暂的惊愕后,感受到帝王唇间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她想要挣扎,却又在触及他颤抖的指尖时,浑身的力气突然消散。
良久,皇帝松开她,气息还未平复,眼中却已满是懊恼与挣扎。
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宫墙上,震得墙上的鎏金装饰簌簌作响:
“赫舍里葳蕤,你究竟是要朕如何!”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意。
“论罪,你该万死;可朕……”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压抑的怒吼。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背对着她,龙袍下的脊背却绷得笔直,像是困兽一般在殿内来回踱步。
“赫舍里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又在后宫搅动风云……”
他突然停下来,声音低沉得可怕。
“朕本该将你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然而,当他转过身,看到她瘫坐在地,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时,刚刚那番狠厉的话语,突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的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起来。把苏州进贡的云锦裁了做新衣,明日陪朕去看秋猎。”
转身时,龙袍下摆扫过她颤抖的指尖。
“不许再有下次——”
他顿了顿,没说完的威胁消散在殿外呼啸的夜风中。
待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葳蕤瘫坐在地,摸到自己颈间一片湿润。
不知是皇帝未干的泪痕,还是她自己的。
窗外月光如水,却照不亮帝王藏在威严重重下,那点不敢言说的情动。
而回到养心殿的皇帝,更是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双手捂住脸庞。
他从未如此烦躁过,明明是掌握天下人生死的帝王,此刻却在一个女人面前乱了分寸。
惩罚她,舍不得;放任她,又心有忌惮。
这种矛盾与纠结,让他恨不得立刻挥师北上,在战场上厮杀一番,也好过在此刻这般煎熬。
案头的龙涎香仍在袅袅升腾,却驱不散养心殿内凝滞的压抑。
皇帝突然扯松衣襟,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指节捏得发白,将案上的奏折重重摔在地上。
朱砂批阅的字迹在烛火下狰狞如血,可他眼中浮现的,却是葳蕤在月光下苍白颤抖的面容。
“皇上?”
进忠缩在殿门口,望着满地狼藉,声音发颤。
“可要传太医?”
“滚!”
皇帝抓起笔洗砸过去,青瓷碎裂声惊得檐下宿鸟四散。
如今他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那日她跪在承乾宫时,脊背挺直却微微发颤的模样——明明机关算尽,偏生在他面前装得无辜又倔强。
殿外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皇帝骤然警觉,却见进忠捧着件狐裘,战战兢兢道:
“皇上,秋猎寒气重……”
话音未落,他已瞥见狐裘内衬绣着的并蒂莲——正是葳蕤前日送来的。
“拿走!”
皇帝霍然起身,龙袍扫翻矮几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狐裘上,洇开深色水痕,却似是刺痛了他的眼。
他盯着那团深色,突然想起她颈间湿润的触感,分不清是泪是汗,只觉得心口闷得喘不过气。
“去,把翊坤宫的贡缎都赏给……”
话到嘴边又咽回,烦躁地挥袖。
“算了!都退下!”
待宫人散尽,皇帝倚着冰凉的石柱缓缓滑坐。
他望着窗外残缺的月亮,终于承认——这翻云覆雨的紫禁城,最不受控的从来不是朝堂,而是他藏在皇权之下,那颗偏了又偏的心。
“无妨,只是算计一个寒香见罢了!又不是算计朕,情有可原,无可厚非……可朕若是这样就原谅她,是不是太娇纵她了……”
不出三日,冷宫传来消息时,皇帝正握着狼毫批改奏折。
“容答应自缢了。”
进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重锤砸在殿内。
皇帝的笔尖顿了顿,墨滴落在奏折上,洇出一片乌黑。
“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继续书写下一行字。
“找两个太监,把尸体处理了。”
皇帝头也不抬。
“至于埋在哪……”
他顿了顿,将写废的奏折揉成团,随手丢进竹篓。
“随意吧。”
当日黄昏,两个小太监用草席裹着寒香见的尸体,从角门悄悄运出。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着草席露出的一缕黑发。
她们路过御花园时,正巧有位贵人经过,却连目光都未施舍半分。
很快,那具尸体便消失在宫墙之外,是扔去乱葬岗,还是随便挖个坑掩埋,再无人在意。
翊坤宫内,葳蕤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听着小太监传来的消息,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她轻抚着新裁的云锦衣衫,想起那日皇帝说的“陪朕去看秋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得意。
“如懿啊如懿——斗了半辈子了,你这手下败将可别再来了,因为啊……本宫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