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衙,后堂。
知府李铭顺正看着一份关于“霹雳火”秦明兵败、损兵折将的密报,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虽然这本就是他借刀杀人、削弱青州军计划的一部分,但秦明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同时也对梁山泊的战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过,“霹雳火”秦明他们兵败这件事情本来也是他和吴用联手做的局罢了,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只是他现在又有一点担心,那就是在把“霹雳火”秦明搞死了之后,换谁来打梁山泊呢?
就是青州慕容彦达那里还有名将没有?
“大人!府衙外有凌州曾头市使者求见,自称‘险道神’郁保四,携曾长官亲笔书信而来!”
此时一名心腹衙役匆匆进来禀报。
“曾头市?郁保四?”李铭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曾头市在凌州势力颇大,行事亦正亦邪,与官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派使者来了?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带他进来。”
李铭顺放下密报,整了整衣冠,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很快,郁保四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虽努力收敛,但那股草莽凶悍之气依旧扑面而来。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双手奉上书信:“小人郁保四,奉凌州曾头市曾长官之命,特来拜见知府大人!此乃曾长官亲笔书信,请大人过目!”
李铭顺示意师爷接过书信,展开细读。
信中措辞恭敬,先是表达了对朝廷的忠心和对知府大人的敬意,接着痛斥梁山泊贼寇强抢曾头市重金购得的御马“日月骕骦”,并公然侮辱曾家,实乃十恶不赦。
最后,曾弄恳切表示,愿率领曾头市人马,听从知府大人调遣,协助官府剿灭梁山,为国除害,为民除患!
李铭顺看完信,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曾头市主动投靠?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虽然其动机明显是为私仇,但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他早就听说过曾家五虎勇猛,史文恭更是名震山东、河北地界的枪棒教师。
若能将他们纳入麾下,作为围剿梁山的助力,不仅能增强实力,更能让青州慕容彦达那边无话可说——你看,连凌州的豪强都主动来助战了,你作为青州的知府,也不能落后不是!
至于那匹被抢的宝马……李铭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正好,又多了一条梁山泊劫掠地方、罪大恶极的罪状。
李铭顺放下曾弄的书信,心中已如明镜一般。曾头市主动送上门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正愁秦明兵败后,慕容彦达那边会缩手缩脚,或者另派更难缠的将领来分功。
如今有了曾头市这支生力军,还是自带干粮、满腔仇恨的“友军”,正好填补秦明之后的空缺,甚至能作为一把更锋利的刀!
“妙!妙极!”李铭顺心中冷笑,“秦明啊秦明,你若‘不幸’折在梁山,这曾头市的虎狼之师,正好替你完成剿匪大业!还能替我消耗掉这些不安分的地方豪强,虽说凌州不是我的辖区,但是也是好事啊!”
李铭顺心中想到。
一瞬间,他又是换了一副嘴脸,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热情的笑容,对郁保四道:“曾长官拳拳报国之心,在下深为感动!梁山贼寇,劫掠州府,残害百姓,如今竟连曾长官这样的忠良也不放过,实乃人神共愤!曾头市愿助官军剿匪,此乃雪中送炭,本府求之不得!”
他站起身,走到郁保四面前,用力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是郁保四身形高大,李铭顺这一拍显得有些滑稽,气势全无,反而弄巧成拙只得说道:“郁壮士回去转告曾长官,他的心意本官已知晓!请他尽速整顿人马,开赴济州!本府当亲迎十里,为曾长官及麾下壮士接风洗尘!剿灭梁山,指日可待!”
“多谢知府大人!”
“险道神”郁保四激动不已,抱拳行礼,“小人定当一字不漏转告曾长官!曾头市上下,必效死力!”
送走欢天喜地的郁保四,李铭顺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变得冷峻而算计,他立刻唤来心腹:“速请吴学究来见!”
不多时,吴用匆匆赶到。
李铭顺将曾头市主动请缨之事告知,并说了自己的打算:“学究,曾头市人马将至,正好补秦明之缺。你且去工地上寻秦总管,将此‘好消息’告知于他,让他有个准备。言辞嘛……委婉些,莫要挫了他的锐气,但也要让他明白,剿匪乃朝廷大事,需各方协力。”
吴用心领神会,知道李铭顺这是要他去给秦明“顺毛”,同时敲打一下这位桀骜的青州总管。他躬身道:“大人放心,学生明白。秦总管乃当世虎将,想必能理解大人一片苦心。”
张泽泊工地,气氛压抑。
“霹雳火”秦明坐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脸色铁青。他看着案几上那份损失惨重的军报,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中燃烧,几乎要将自己点燃。
一千精锐青州军啊!就这么没了!虽然李知府派人送来了抚恤和补充的粮草,言语间也多有宽慰,但这奇耻大辱,让“霹雳火”如何咽得下?他恨不得立刻点齐剩余兵马,再杀上梁山!
就在这时,亲兵通报:“总管大人,吴学究求见。”
“霹雳火”秦明强压怒火,瓮声道:“请他进来。”
“智多星”吴用掀帘而入,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拱手道:“秦总管,学生奉知府大人之命,特来告知总管一件喜事。”
“喜事?”秦明眉头紧锁,他现在听到任何“喜事”都觉得刺耳。
“正是。”吴用笑容不变,“凌州曾头市曾长官,感念朝廷恩德,听闻总管在此剿匪,特遣其子曾家五虎并教师史文恭,率五百精锐前来助战!不日便将抵达济州!”
“什么?曾头市?”
秦明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怒火“腾”地冲上头顶!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跳,“曾头市算是什么东西!我秦明剿匪,何须他人相助?还是什么地方豪强!简直是笑话!让他们回去!本总管不需旁人指手画脚!”
“智多星”吴用早料到秦明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地劝道:“总管息怒。总管神勇,天下皆知。然梁山贼寇狡诈,前番之战,非战之罪,实乃贼寇诡计多端。知府大人之意,剿匪乃朝廷大事,需凝聚各方力量。曾头市在凌州颇有实力,其麾下曾家五虎勇猛,史文恭更是名震山东河北的枪棒教师。他们主动来投,一腔热血欲为国除害,此乃好事啊!”
他见秦明依旧面色不善,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再者,总管您看,咱们济州府兵马,经前番……呃……损耗,实力需时日恢复。总管您带来的青州精锐,亦……亦需休整补充。此时若有强援自备粮草、军械前来助战,岂非省了总管您调度粮饷的麻烦?这曾头市的人马,不用白不用,用了……也是知府大人和总管您调度有方,功劳簿上,自然还是总管您为首功!何乐而不为呢?”
吴用这番话,既抬高了秦明一句“功劳簿上您为首功”,给了秦明共同利益,然后又点出了实际困难:兵马损耗,更关键的是点明了曾头市是“免费劳力”毕竟他们“自备粮草、军械”、“不用白不用”。
这也是让秦明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秦明沉默了片刻,他虽然性情暴烈,但也并非完全不懂政治。
吴用的话,尤其是那句“不用白不用”和“功劳还是您的”,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重重哼了一声:“哼!既然是知府大人的意思,本总管也不好驳了面子。不过,让他们来了之后,一切行动需听本总管号令!若有违抗,军法从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吴用见秦明松口,连忙笑着应承,“曾头市是来助战的,岂有不听主将号令之理?学生这就回去禀告知府大人,总管深明大义!”
数日后,济州城外,旌旗招展。
李铭顺率领济州府文武官员,在城门外摆开了迎接的阵仗。
宋江作为押司,自然也在一旁,秦明虽然心中不爽,但碍于李源的知府面子,也带着亲兵站在了李铭顺身后不远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
远处烟尘扬起,一支人马缓缓行来。
当先五匹高头大马,正是曾家五虎: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个个顶盔贯甲,神情倨傲,顾盼自雄。
他们身后,跟着一身皂袍、面色冷峻、目光锐利如鹰的教师史文恭和副教师苏定。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他们身后那五百骑兵!
这绝非寻常骑兵!只见人和马皆披挂着重甲!那甲胄并非宋军常见的札甲或鳞甲,而是由大块冷锻而成的精钢板甲拼接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沉重、令人心悸的金属寒光!
骑士全身包裹在铁甲之中,只露出两道森然的目光,连战马也披着覆盖头颈、胸腹乃至腿部的厚重马铠!他们手持长柄重锤或战斧,骨朵,腰间挎着弯刀,行进间甲叶碰撞,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哗啦”声,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铁塔!一股肃杀、沉重、仿佛来自蛮荒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嘶——!”
城门口迎接的众人,包括李铭顺、吴用、宋江,乃至见多识广的秦明,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重甲骑兵?!”
秦明瞳孔猛缩,失声低呼。
他是个职业军人,深知这种重装骑兵的恐怖冲击力!
宋朝缺少良马,所以这种重甲骑兵数量极其稀少。
只是秦明没想到,区区一个地方豪强曾头市,竟然能打造出如此规模、装备如此精良的重骑兵!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力,更需要极其精良的锻造工艺和战马!这曾头市……绝不简单!
就是青州,兵强马壮也凑不出来这么多重骑兵啊!
李铭顺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但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这曾头市,比他想象的还要“富”啊!正好,如此强军,用来填梁山的血肉磨盘,再合适不过了!
吴用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博览群书,深知这等重骑兵的威力与造价。
这种重甲骑兵,目前还没有闻名于世,但是日后它的名号会随着金国的铁蹄扬名天下!
曾头市能拥有五百重骑兵,其背后隐藏的实力和背景,细思极恐!他强压震惊,脸上立刻堆起无比热情、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对着曾家五虎和史文恭深深一揖:“哎呀呀!久闻曾头市曾家五虎威震凌州,史文恭教师枪棒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麾下儿郎,如此雄壮,军容如此整肃,真乃虎狼之师!梁山贼寇闻此威名,只怕已吓得肝胆俱裂矣!吴用佩服!佩服之至啊!”
他转头对李铭顺道:“通判大人,曾长官遣如此强军助战,实乃济州之福,剿匪大业之幸!下官斗胆恳请大人,速速设下盛宴,为曾家诸位英雄及史教师、苏教师接风洗尘!也好共商破贼大计!”
李铭顺立刻会意,大笑道:“吴学究所言极是!本官已在府衙备下薄酒,李源知府病重不能前来作陪,我来替代为诸位英雄接风!请!”他热情地邀请曾家五虎和史文恭、苏定入城。
曾家五虎见知府如此礼遇,吴用又如此吹捧,脸上倨傲之色更浓。曾涂抱拳,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知府大人客气!剿灭梁山,乃吾辈分内之事!请!”
史文恭则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铭顺、吴用、宋江,尤其在秦明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宋江站在人群后,看着那些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铁浮屠骑兵,听着吴用夸张的奉承,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曾头市……绝非善类!引狼入室,祸福难料啊!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一场暗流汹涌的接风宴,即将在济州府衙拉开序幕。而水泊梁山,即将面对来自金国前哨与腐败宋廷联手编织的、更加凶险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