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河阴祭台,毒辣的阳光将青石板地面烤得滚烫,仿佛一脚踩上去便会冒起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灼的气息,令人作呕。祭台四周横七竖八地倒着朝臣们的尸体,有的被一刀毙命,有的则被乱箭射成了刺猬,鲜血渗入石缝,干涸成暗红色的斑块。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刺耳的啼叫,仿佛在宣告这场屠杀的胜利。
尔朱荣站在祭台中央,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脸上的刀疤因狞笑而扭曲,显得愈发狰狞。他抬手抹了把汗,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浸入那道疤痕,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痛快,仿佛这灼热的痛感正映衬着他此刻的心情——兴奋、暴虐,以及即将彻底掌控天下的快意。
\"兆儿。\"他侧过头,朝身旁的侄子尔朱兆使了个眼色,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般刺耳,\"去,把咱们的小皇帝'请'来河阴。\"
尔朱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叔父放心,保管把那小崽子给您带来!\"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弑君的暴行,而是一场令他血脉贲张的狩猎。他转身点了二十名精锐甲士,这些彪形大汉的铠甲上溅满了鲜血,刀刃上还滴着刚刚屠杀朝臣时留下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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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孝庄帝元子攸正在偏殿用膳。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手中的玉箸在碗中无意识地搅动着,却一口也咽不下去。自尔朱荣率军入洛阳以来,他便夜不能寐,总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陛下,多少用些吧,龙体要紧啊。\"一旁的老太监王顺低声劝道,声音里满是忧虑。
元子攸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侍卫的呵斥声,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铮鸣和几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玉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快走!\"王顺脸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噗\"地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老太监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了下去。
元子攸浑身发冷,还未反应过来,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刺目的阳光从尔朱兆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狰狞的黑影。他逆光而立,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
\"陛下,大将军有请。\"尔朱兆阴阳怪气地行了个礼,语气轻佻,仿佛只是在邀请皇帝参加一场宴会。
元子攸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的动作带翻,碗碟摔得粉碎。他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尔朱兆!你们这是要造反?!\"
\"造反?\"尔朱兆夸张地摊开手,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陛下言重了,我们这是要'清君侧'啊!\"他笑嘻嘻地说着,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四名甲士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元子攸抄起案几上的青铜酒樽,狠狠砸向最前面的士兵。\"砰!\"酒樽砸在那人面门上,顿时鲜血直流,但对方只是狞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继续逼近。
\"保护陛下!\"两名贴身侍卫拔刀相迎,可还未交手,数支利箭便从殿外射来,将他们钉在了柱子上,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下。
\"元子献!元子恭!\"元子攸朝内殿大喊,声音因惊恐而变调。他的两个胞弟闻声持剑冲出,可刚踏入殿中,便见尔朱兆狞笑着挥了挥手:\"送两位大王上路!\"
刀光闪过,两位年轻亲王甚至来不及反抗,便被乱刀砍倒在地,鲜血喷溅在殿内的帷幔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猩红。元子攸眼睁睁看着弟弟们被乱刀分尸,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不——!\"
尔朱兆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皱眉道:\"太吵了,堵上他的嘴!\"
士兵们粗暴地扯下一块破布,塞进皇帝口中,随即像拖牲口一般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元子攸拼命挣扎,可他的反抗在如狼似虎的甲士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的龙袍被扯破,发冠歪斜,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可无人理会。
殿外,烈日依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仿佛连上天都对这场弑君的暴行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白马寺内,青烟袅袅,佛堂肃穆。胡太后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缓缓拨动,嘴唇轻颤,诵念着《金刚经》。她虽身着素衣,发髻却仍一丝不苟地挽着,眉宇间依稀可见昔日的威仪。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疲惫与不安。
“母后,母后!你看我的小马跑得快不快?”三岁的元钊骑着一匹精巧的木马,在佛堂光滑的地板上“哒哒”地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如铃,在寂静的殿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胡太后眉头微蹙,低声呵斥:“钊儿,佛门清净之地,不得喧哗!”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咯咯笑着,继续推着木马转圈。她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佛像慈悲的面容上,心中默念:“佛祖保佑,保佑我母子平安……”
突然——
“啪!”
手中的佛珠毫无预兆地断裂,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得四处都是。胡太后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佛珠断,大凶之兆!
还未等她弯腰去捡,寺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冷风夹杂着铁甲碰撞的声响灌了进来。
“奉大将军令,请太后和废帝移驾河阴!”为首的校尉按刀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如刀般锋利。
胡太后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元钊搂进怀里,孩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她强压着颤抖,厉声喝道:“放肆!尔朱荣这个畜生!先帝待他不薄,他竟敢……”
校尉不耐烦地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她的双臂。元钊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拼命抓着母亲的衣袖:“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挣扎着,指甲几乎掐进士兵的皮肉,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这些虎狼之兵?她声音嘶哑,近乎哀求:“孩子还小,你们不能这样对他!有什么冲我来!”
校尉充耳不闻,冷声道:“带走!”
母子二人被硬生生拖出佛堂,塞进一辆黑漆囚车。车轮碾过洛阳城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人掩面不忍看,有老者摇头叹息:“造孽啊……这可是先帝的妻儿啊……”
囚车内,胡太后紧紧抱着元钊,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她低声哄着:“钊儿不怕,母后在……”可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尔朱荣不会放过他们。
黄河岸边,浊浪滔天。
尔朱荣背着手站在堤岸上,眯眼望着被押来的胡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着铠甲,腰间佩刀,整个人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尔朱荣!你不得好死!”胡太后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太后的威仪,眼中却燃烧着滔天恨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尔朱荣掏了掏耳朵,对身旁的亲兵笑道:“听听,这话我今天都听第三遍了。”他忽然脸色一沉,眼中杀意毕现:“还等什么?送太后和废帝‘渡河’!”
士兵们一拥而上,胡太后死死抱住元钊,指甲深深掐进孩子的皮肉里,可终究敌不过蛮力。元钊被硬生生扯开,哭喊着:“母后!母后!”
“钊儿——!”胡太后撕心裂肺地尖叫,伸手想要抓住孩子,却被士兵狠狠推开。
在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母子二人被抛入汹涌的黄河。浊浪翻卷,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只余下河水的咆哮声,仿佛也在为这人间惨剧悲鸣。
河桥上,被铁链锁住的孝庄帝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发狂似的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尔朱荣!朕要诛你九族!\"沙哑的嘶吼声惊飞了岸边栖息的乌鸦。
尔朱荣站在河堤上,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混着涛声,在河谷中久久回荡。亲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正午烈日,将尔朱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把染血的利剑,直指洛阳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