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元,我北行穿越剑门余脉,进入一片愈发沉静、愈发内敛的土地——陇南。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踏入甘肃。
但这里却与我想象中的甘肃不同。它没有河西走廊的苍凉,也没有戈壁与风沙,反而像一块被群山轻轻捧起的绿玉——森林、河谷、茶园、古道、土楼、徽风……在这里一一展开。
陇南,是甘肃的“江南”,亦是秦巴山区与中原腹地对话的缓冲地带。她不争高调,却早在千年前就是兵马必争之路,也是文化流转之口。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甘肃东南角、白龙江畔、秦岭南麓之中落笔,写下:
“第154站:陇南。她是隐藏在西北地理错层间的文明结点;
山不高而固,水不宽而灵,人在群岭深处,却不闭目于世。”
一、白龙江:隐而不露的北方水脉
我第一站去了武都区白龙江畔。
白龙江,是嘉陵江上游支流,从四川进入陇南,再流向广元,最终汇入长江水系。它不像长江那样波澜壮阔,却在崇山峻岭之间悄悄铺陈了万年命脉。
我站在一座青石小桥上,桥下水声潺潺,两岸梯田如鳞,村落依山,一位放牛老人坐在河边吹短笛,音色低沉悠远。
我问他:“这水一直这么清?”
他说:“山没动,水就清。”
我问他:“山什么时候会动?”
他说:“人动,山就跟着动。”
我写下:
“白龙江不以浩瀚取胜,而以持久动人;
她像陇南人:不冲、不抢、不喧哗,却总在场。”
二、武都木雕与山地技艺:刻在山石缝里的手艺火花
第二天,我走进武都木雕非遗馆。
这里的木雕风格并非江南婉约,而更偏北地刚劲,刀法深邃,纹理生动,特别是佛像雕刻——神情肃穆却不威压,仿佛山中人的静观天地。
一位年轻学徒正在临摹一尊观音面庞,刻刀一落如落雨。
我问他:“为什么还愿意学这个?”
他说:“我爷爷是匠人,我爹是木工。我只是不想让我们家的手停下来。”
我写下:
“陇南的技艺不是炫技,而是传命;
它不靠时髦,而靠执念——
一刀连着三代人的饭碗,也连着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三、成县街巷与徽风古道:汉唐遗韵藏在房檐之下
我北上至成县,这是一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郡,曾为金城南门户、三国重地。
成县老街依然保有徽派青砖黛瓦之风,马头墙斑驳,街口是卖碳烤洋芋的摊子,一位老婆婆拎着自家腌制的咸菜,喊价不高,却声声恳切。
我走进一处老宅,木雕花窗上刻着“慎独”二字,屋内一张八仙桌还摆着未收的碗筷。主人笑着说:“吃饭要慢,陇南人不赶这口气。”
我问:“你们不怕慢被淘汰吗?”
他说:“慢才长命。急的,走不远。”
我写下:
“成县的老街,是把历史揉进饭菜与窗棂的空间;
它不叫人仰望,只叫人靠近。”
四、哈达铺:长征路上的转折点
第三天,我乘车前往宕昌县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
这片看似不起眼的山谷,曾是红军北上途中重要的兵力调整地。在这里,中央红军首次得知陕甘有根据地,从而决定北上落脚。
纪念馆简朴肃穆,墙上红军信件依旧泛黄。一段语音资料中,周恩来的声音铿锵:“哈达铺,是决定全军命运的地方。”
讲解员是当地中学老师,她告诉我:“我们带孩子年年来。因为我们山中人,走出去不易,红军来过,我们知道,走得再远,也要落地。”
我写下:
“哈达铺教我的,不是壮烈,而是方向感;
在最迷茫的时候,一个小镇,能决定一个大时代的落脚点。”
五、茶园与药谷:山中经济与人的气息
在陇南的第四天,我去了文县茶园与康县药谷。
与我想象中的“甘肃干燥”不同,这里郁郁葱葱,茶香缠绕。村民说笑着采茶,院前晒着一层层金银花、党参、黄芪。
一位村干部说:“我们山里苦,地块小,靠天吃饭。但现在,靠药靠茶,山也能变银行。”
我问:“年轻人愿意留下吗?”
他说:“只要能活出脸面,就有人回来。”
我写下:
“陇南的山不只种粮,也种药,也种命;
它不是等人来投资,而是自己学会发芽。”
六、地图落笔·下一站汉中
五天陇南之行,我从白龙江走到哈达铺,从老街雕花走进山谷茶田,从红军足迹走入现代的绿电光伏与中药仓库。
这是甘肃与四川、陕西三省咽喉间最柔软却最坚硬的一块地带。她没有西北的狂野,却有南方的细密;没有中原的响亮,却有山民的倔强。
她是偏远中的中轴,是中国版图中常被低估,却始终挺立的隐线城市。
我摊开《地球交响曲》地图,在秦岭与岷山握手之间、甘陕川三角中轻轻落笔:
“第154章,陇南已记。
她是群山的缝隙,是历史的回音壁,
是风不扬名、却永远不退场的那道地理与文化转身处。”
下一站,是汉中。
我要翻越秦岭主脉,进入“汉家发源地”,走进张骞出使西域的起点、诸葛亮北伐的出川通道,去看一座汉文化之都如何在秦岭南麓书写现代故事。
我收好笔记,望向北方雾霭丛生的岭口,轻声说:
“山再高,也挡不住我奔向中原文明的脚步——汉中,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