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争吵、嘶吼、恐惧和执念如同混乱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心,爱德华.卡伦却像一座被冰封的雕像,沉默地伫立在阴影里。
他没有参与贾斯帕的厉声反对,没有试图安抚爱丽丝的恐慌,没有像艾美特那样去拉住濒临崩溃的罗莎莉,甚至没有回应卡莱尔试图维持秩序的话语。
他的世界,在莉莉丝讲出“白马王子”故事的时刻,在“混血儿”这个禁忌之词被贾斯帕喊出的瞬间,就已经天翻地覆。
爱德华的大脑,裹扎骄傲与痛苦的读心能力,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模拟推演着无数条通往绝望深渊的路径。
莉莉丝的遭遇……她的绝望质问……“我做错了什么?”……
这个声音,与一个他几乎不敢去触碰的假设情境产生了恐怖的共振!!!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放手?如果,他和贝拉……
这个念头化作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条未曾走过的荆棘之路:
他也以“白马王子”的身份,进入贝拉的生活,与贝拉,相爱至深。他无法忍受让她变成自己这样冰冷的、只能以血为生的怪物。
那么,结合……婚姻……人类妻子……血族丈夫……一个在结合中自然孕育的……孩子?
这个假设的“孩子”,瞬间与莉莉丝腹中那个被卢西恩视为“杰作”的禁忌胎儿重叠在一起!
两情相悦,就能掩盖制造一个未知危险、触犯铁律的混血儿的可怕性吗?
爱德华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冷。
贝拉苍白枯瘦的脸,因为孕育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生命而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就像莉莉丝此刻的虚弱,但可能……更胜百倍!
他会怎么做?他能怎么做?眼睁睁看着贝拉在痛苦中挣扎?
还是……为了保住贝拉,亲手扼杀那个可能带来灾难的胎儿?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地狱!
而他的家人呢?卡莱尔会像现在这样陷入道德与生存的夹缝,痛苦挣扎;埃斯梅会心如刀绞;
罗莎莉……天啊,罗莎莉!如果贝拉真的孕育了孩子,罗莎莉的反应会比如今对莉莉丝强烈千百倍!那会是彻底的疯狂!
而贾斯帕……他的反对和警惕只会比现在更甚,因为威胁直接关联着他最爱的爱丽丝!
然后……沃尔图里!!
这个名词像一颗核弹轰然落下,带来灭顶的绝望。
阿罗那双充满算计、闪烁着对“异常”无限好奇和冷酷掌控欲的红眸,清晰地浮现在爱德华眼前。凯厄斯那张写满对规则不容置疑维护的冷酷的脸庞。马库斯即使在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也绝不会允许这种打破血族制度的“异端”出现!
还有朵拉……那个聪慧、强大、深谙规则并在沃尔图里核心游刃有余的少女。
她会对“混血儿”网开一面吗?她一定会对自己满怀失望,痛斥自己的幼稚天真吧!
她也没有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再次给卡伦家指出一条生命之路吧。
不!绝无可能!爱德华的内心在咆哮。
规则就是规则!沃尔图里的权威不容挑战!
无论是卢西恩刻意制造的“游戏产物”,还是他和贝拉“两情相悦”下的“意外”,在沃尔图里的法典面前,都是不可饶恕的禁忌!
是必须被清除的异端!
他们会怎么做?像处理维多利亚的新生儿军队一样,冷酷地清场?
还是……更“彻底”一些?为了确保这种“错误”不再发生,将整个卡伦家族连根拔起?
阿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彰显权威、巩固统治的机会!他也绝不会给朵拉机会,破坏如此千载难逢,彰显沃尔图里权威的机会。
朵拉或许会权衡,会周旋,但作为朋友,作为盟友,她也一定会对他,对卡伦家彻底失望吧。
灭顶之灾!
这四个字如同沉重的丧钟,在爱德华的灵魂深处疯狂敲响。
他仿佛看到了福克斯的森林被沃尔图里卫士的黑色长袍淹没,看到了卡伦宅邸在烈火中燃烧,看到了贝拉……或者那个想象中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
“伪善……” 一个冰冷而充满自我厌弃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他看着眼前因莉莉丝腹中胎儿而激烈冲突的家人:
贾斯帕的恐惧源于对规则和生存的认知;罗莎莉的疯狂源于永恒的伤痛;卡莱尔的挣扎源于医者的仁心和家族的责任……而他自己呢?
他坚持的素食主义,他不伤害人类的准则,他对贝拉那“高尚”的放手……
这一切,在“混血儿”这个终极禁忌面前,在可能降临到家人头上的灭顶之灾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多么……伪善!
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克制和道德优越感,此刻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本质上,和他们一样,都是规则的囚徒,是强大力量下挣扎求生的蝼蚁。
他所谓的“善良选择”,不过是侥幸避开了最残酷的考验而已。
莉莉丝的遭遇,莉莉丝腹中的胎儿,就像一面最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爱德华.卡伦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和最无力的伪善。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他猛地闭上眼,隔绝了客厅里混乱的景象,却无法隔绝脑海中的推演和自我批判。
直到卡莱尔那一声蕴含着威严的“够了!”如同惊雷炸响,才勉强将爱德华从自我毁灭的思绪深渊中拉回一丝现实。
他看着莉莉丝在埃斯梅安抚下沉沉睡去,看着罗莎莉依旧执拗地守护,看着贾斯帕紧绷的侧脸,看着卡莱尔眉宇间沉重的忧虑……
站在空地中央,爱德华茫然四顾,他应该怎么办?